发舟寄湛用喈钟裴仙湛天石·陈恭尹
扶胥古渡水凄凄,雨后移舟望转迷。
数口寄居秋草外,一身为客楚云西。
家无兄弟依朋友,地夹河山畏鼓鼙。
知已片言应不负,乱离妻女借提携。
陈恭尹于甲申之变后曾积极从事抗清复明活动,顺治十五年(1658),他曾有过一次北游,其目的是取道湖南转入云贵,投奔永历王朝,但没有成功。本诗即作于此次北游乘船始发之际。诗题中湛用喈、钟裴仙、湛天石均是诗人在广东增城的友人,生平未详。
诗的开头两句写出了出发的时间地点及情景:“扶胥古渡水凄凄,雨后移舟望转迷。”“扶胥”是一个古渡口,在今广州市郊黄埔庙头村,地当西、北、东三江汇流处。舟发之时,正是北方的鸿雁南归的深秋季节。“水凄凄”,指秋水寒凉,切合当时的节令。在一个秋水凄寒、秋雨始过的日子里,诗人悄然出发,移舟前行。这一联中,“望转迷”三字颇可寻味。一般说来,雨中之“望”是令人迷茫的,而现在是雨后了,景物清晰可辨,诗人的“望”却转而“迷”起来了。那么,是什么使他产生了这种不寻常的感受呢?
“数口寄居秋草外,一身为客楚云西”,这二句便回答了上面的疑问。“数口”即指下文之“妻女”,诗人此次出游,将妻女托给三位友人。“秋草外”三字,可知妻女寄居之处是在乡间,如今看去在衰草丛生的荒原之外。“秋草”已属凄凉,更何况是在秋草之外,不可知之所,诗人回望彼处,恋及妻女,心头怎能不乱、目光怎能不“迷”呢?上句是回望,下句则是前望。诗人此去的目的在云、贵,而借道于湖南。云、贵在湖南西面,而湖南古属楚地,所以诗人遥望楚云西飞,那是他此游的终点。但此时云、贵的抗清斗争亦已转入低潮,他是否能像楚云那么幸运,有西入云、贵的可能,也极难断言:所以,这前望也是“迷”乱的道途。另外,他孤零一身,作客异乡,抛下“数口”之家,让她们寄居在草长不到的荒野:这,大概也是他心“迷”的原因之一吧!颔联二句,把“迷”字的文章做足,既向友人倾诉了此行的悲凄迷茫心思,同时,诗人在此时而作此行,他的报国之心的真切,也就尽在不言中了。
颈联“家无兄弟依朋友,地夹河山畏鼓鼙”二句,前一句是说他的不幸家世,他的父亲陈邦彦起兵抗清失败被杀,他的庶母及两个兄弟等俱遭难,他当时十七岁,独身逃出,故“家无兄弟”四字是饱含身世血泪的。兄弟无人,只有朋友可依:这里也暗示了诗人与湛用喈等人的兄弟情谊。下面“地夹山河”句之“地”,当指诗人动身之渡口而言,此处依山傍河,像是夹在山河之间,古渡旁又有南海神祠,始建于隋朝开皇中(公元六世纪),原祀火神祝融,祠前有古木棉十余株。南海神祠内有大小两面铜鼓,大者为古部落酋长的墓葬品,唐代出土于高州。小者相传出土于浔州(今广西桂平县)铜鼓滩。祭祀时击鼓以娱神。诗中不言“铜鼓”而云“鼓鼙”除了韵律的要求外,更重要的是把平静的送别场景与过去和未来的抗清血战联系起来。一“畏”字,切过去情事,听到铜鼓声,很容易联想起父辈抗清战死的往事,故怕听到。这里一个“畏”字,用得也很有深意:诗人是一个怕听战鼓的人,然而,为了国家兴复,他却克服了自身的弱点,毅然投身到战鼓最响的地方去。可以想见,友人读到此句,将更对他生起敬意。
这首诗的用意是寄怀友人,嘱托家事。但这层意思到诗末才体现出来。由于前三联诉说了自己此行之远、妻女之无托、朋友之可依,因此,此联的托付,就显得格外郑重,而诗的语气,也就显得格外诚恳了。这也显示了诗人在诗的布局上的高超处。他相信湛用喈等会“不负”自己的嘱托,会在战争“乱离”之际,照顾好自己的妻女。“片言”,指一言半语。湛用喈等人都是“知己”,所以他们的一句话,就是一道誓言、一个承诺,完全可令诗人放心。这二句在殷殷重托之下,也流露出对友人的深切信任。
沈德潜《清诗别裁集》评此诗说:“如面诉友朋,宛转关生,情文并至。”诗题用一“寄”字,显然作于舟中,此时友人并不在舟中,但诗语如同当面倾诉,感情确实是真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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