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说“沧桑”
赋到沧桑句未工,原来感喟不由衷。
遭逢若只甘尝昧,兴味无何巧技穷。
嘴上飞花徒色寡,怀中咏史几心同。
人前附会登临说,剩把苍茫缀粉红。
瓯北诗曰: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盖言江山板荡,生灵涂炭,迭经丧乱,则人心激越,情致苍凉,能发安逸所不能发,诗格自高。瓯北史家,率非空言,盖有史征也。《黍离》《哀郢》,即是先例。
且沧桑之味,最能为沧桑之心遇合,故沧桑句,每能隔异代而唤起同心,逾千载而知音每作。盖丧乱最易动心,生离死别最易感人,大悲戚最易得知己,此千古不易之理也。
南朝庾信,赋枯树,忆桓温,至“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款致衷肠,曲折沉郁,香回千古。近人黄节,于北大讲堂讲顾亭林《海上》四律,至“名王白马江东去,故国降幡海上来”,感慨激越,几至涕下。此类异代感发,同其声气,于心戚戚,焕然如新者,实不胜枚举。
是亦沧桑之味,独得诗之浑雅也。然则或有沧桑吟滥,句上未工者,何也?
答曰,此必以沧桑为点染,情不切,意不诚,玩弄辞藻使然。盖沧桑味,必深会己心,始能宣扬感发,达人之意。若以沧桑为玩物,纵然满卷烂黄,亦无益于情志,徒惹人厌耳。不能摇动自心,岂能感发人意,此冒忝沧桑之大弊也。
是以典故堆砌,不能得沧桑味;技法矫饰,不能得沧桑味;借力使力,不能得沧桑味;故作姿态,不能得沧桑味。惟真涵泳沧桑,萃成风致,始能得沧桑味。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沧桑浸透,无以为解脱也,发此情之万一,足以动人。
哀州土之平乐,悲江介之遗风,沧桑漫染,无所逃处,发此情之万一,亦足以动人。
盖《黍离》《哀郢》,所恸既多,所发益寡,厚积薄发,谈言微中,始有惊心动魄之力,又岂是虚弱苍白附庸风雅以沧桑为点缀者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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