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实犹难
险僻行来胆未寒,才知树下道犹难。
频仍卓世弥天勇,殊绝随缘果腹餐。
肾上腺非分水剑,平常心本卧龙滩。
无明焰酌浮生色,次第情风展袖观。
某日香严禅师说法开示,称某人上树,口衔树枝,手不攀树,足不踏树。树下人问西来意,不对则违逆人问,对辄坠树,非死即伤。当此关头,何以应之。招上座对曰:弟子不问树上,只问树下。香严闻言大笑。印证上座,以为树上道易,树下道难。
所谓树上树下,即危急处与平常处也。树上道易,谓人在危急处,能激发活力,焕发新意,为平时所不能为。早年曾见新闻,称某男为车所覆,乃母情急之下,掀车而起,救出某男,一妇人平时断无此力,危急处能如金刚捣捶发擎天力,此非神力,盖急志也。所谓神力,举手投足平常处举车如丸,此平常处得之,乃神力也。若此妇人,树下难为之事,树上举手得之,再到树下,复又难为,其树上道易,树下道难之比也。
孔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贫困窘急,树上也;富足安逸,树下也。贫困窘急而无怨,难为;富足安逸而无骄,易与。似此,或以为树下道易,树上道难也。其实不然,子贡问孔子:“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孔子称:“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盖孔子看来,无怨而乐为道,无骄非道也,好礼始近道。贫而乐,树上道,固难;富而好礼,树下道,能终其富而好礼不懈,岂非更难乎?故禅家以平常心为道,盖平常处最易沉泯,最难解脱。
诗家依然,险处出奇,树上道,固难为也;平常处生致,树下道,更难也。
人多揣摩少陵“城春草木深”,盖“春”字之险而深,任六朝之巧丽而得盛唐之深厚,实树上之难者也。然少陵之“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平实自然举重若轻,常格常韵,独擅风流,正树下之难为者也。至于“落日照大旗”“近有平阴信”,实树下之极难道也。学诗不从此等平常处近老杜,失之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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