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此词约作于1182年到1188年间，正是辛弃疾闲居江西上饶时期。全词以杨贵妃的“凤尾龙香拨”《霓裳曲》罢开篇，以弹琵琶为喻，论国家的兴亡，以及弹曲人心中“恨难说”的忧郁与苦不堪言。词的上片用三个有关琵琶的典故来议论和抒情；词的下片借思妇弹奏琵琶表达对远征人的思念，抒发自己对北方国土的怀念，然后以玄宗与贵妃沉迷于玩赏的故事作结，以“呜咽”来暗寓南宋之衰败，令世人警醒。全词表达了作者虽然怀有满腔报国热情，却至今壮志难酬的苦闷忧伤，抒发了自己心系国家安危的爱国情怀。
【原文】
凤尾龙香拨①。自开元、《霓裳曲》罢②，几番风月？最苦浔阳江头客③，画舸亭亭待发④。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⑤。弦解语，恨难说。
辽阳驿使音尘绝⑥。琐窗寒⑦、轻拢慢捻，泪珠盈睫。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⑧，想沉香亭北繁华歇⑨。弹到此，为呜咽。
【注释】
①凤尾龙香拨：指杨贵妃怀抱弹过的琵琶。凤尾：凤尾琴。龙香拨：用龙香木料制成的拨子。用以弹奏月琴、琵琶等弦乐器。唐郑嵎《津阳门》诗：“玉奴琵琶龙香拨，倚歌促酒声娇悲。”。自注云：“贵妃妙弹琵琶，其乐器闻于人间者，有逻逤檀为槽、龙香柏为拨者。”②开元：为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霓裳曲》：相传是根据唐明皇梦游月宫闻仙乐的传说编写。旋律温润典雅，清丽飘逸，是描写月色的精品之作，是唐代宫廷特有的乐曲。《霓裳曲》罢：暗用白居易《长恨歌》“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诗意，谓安禄山叛乱，惊破了唐玄宗的艳梦，暗含兴亡之感。《霓裳曲》，即《霓裳羽衣曲》。
③客：游客，诗客，此指李白。浔阳江头客：用唐代白居易《琵琶行》以叙事。“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交代了此刻的地点，是浔阳江头。即指长江在今江西九江市北的一段。④画舸（gě）：画船。⑤孤鸿：孤单的鸿雁。“记出塞”三句：引用王昭君出塞故事。⑥辽阳：此泛指北方。唐沈佺期《独不见》：“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⑦琐窗：镂刻有连琐图案的窗棂。轻拢慢捻：是演奏琵琶的指法与运用。唐白居易《琵琶行》：“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⑧贺老：指贺怀智，唐开元天宝年间善弹琵琶者，造诣极深。定场：即压场，犹言“压轴戏”。唐元稹《连昌宫词》：“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⑨沉香亭：指唐代亭子，在长安兴庆宫图龙池东。《松窗杂录》载，玄宗与杨贵妃于此亭观赏牡丹。唐李白《清平调》：“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译文】
雕以凤尾纹饰槽，又以龙香柏为拨，这是一把杨贵妃曾弹拨的琵琶。从盛唐开元年间弹奏令人昏醉的《霓裳羽衣曲》后，所有辉煌都成了过眼云烟，这其中又经历了多少岁月变迁呢？最悲苦不幸的莫过于浔阳江头的诗客了，眼望着高大富丽的画船将要出发，却只能留在江岸听尽凄切的琵琶一曲。曾记得汉朝美人王昭君奉旨出塞之时，漫天黄云滚滚堆压在皑皑白雪之上。马背上响起的悠悠琵琶声，牵动了远涉三万里的离愁，而此刻，回望远在长安的昭阳宫殿，唯有孤飞的大雁渐渐消失在天的尽头。纵然琵琶弦能懂得人间的万语千言，可是这心中的无尽幽怨却难以诉说。
征人去北方征战已经多年，如今辽阳驿道上久久不见来往信使疾驰扬起的烟尘，甚至音讯全无。闺阁琐窗中的思妇，只感到寒意袭人，纤纤玉手轻轻收拢，又慢慢地捻拨琴弦，眼睫毛上早已悄悄沾满了泪珠儿。含情脉脉地在琴弦上将手指推向前，又轻轻向后收回停住，直弹得一支《梁州》曲，从头到尾都是无尽的哀伤。有道是，千古至今的往事，都已随着时光云飞烟灭。就像那开元盛世的大唐琵琶高手贺怀智弹奏一曲压场的盛况，早已没有了声息，遥想那唐明皇与杨贵妃游赏牡丹，以及奉旨伴游的诗仙李白作新词于沉香亭北的繁华景象，也早已就此停歇而辉煌不再了，一曲琵琶弹到这儿，怎不让人为之呜咽，令人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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