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
李白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成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有人统计由唐至元文人词中《忆秦娥》一调,发现用调名本意的只有李白,故推断李白《忆秦娥》必为始辞,“娥”属方言,是秦晋间对美女的称谓(扬雄《方言》)。
一起即写箫声,箫之为乐,其声出于深孔之中,幽幽咽咽,清深有过于长笛。故前人称之洞箫。善状箫声者,莫过于苏东坡:“客有吹洞箫者,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般之嫠妇”,“嫠妇”与“离妇”,实有同情。着一“咽”字,便尽得箫声之神。继而写到“秦娥梦断”,梦断犹言梦醒,但一字之别,意味全殊,盖“断”者中断,含有惊梦之意。进一步可以追问,秦娥当夜所梦为何,词人不予道明,读者也是可以猜想的了。
“秦楼”是说长安的某座楼,而非指“秦氏楼”“箫声咽”是秦娥惊梦的原因,同时又是秦娥梦断后听到的声音;“秦楼月”则是秦娥梦断后看到的景色。箫声和月色,彼此间有一重相得益彰的关系,月下的箫声胜于一般的箫声,有箫声的月色胜于一般月色,故杜牧之诗云:“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样的声色搭配无疑使此词境界具有一种迷幻之美。再进一层,须知有一个本地与箫声有关的美满夫妻的故事——秦穆公小女与萧史双双成仙的故事,反形之下,益增思秦娥的怀想;而“秦楼月”亦即“床前明月”则是专与离人作对的景色,此时此夜,秦娥何以为情,词人未予明点,读者可以会得。在音情上,值得注意的是“秦”字三出,“秦楼月”的重出,作为始辞来说,这里的重叠则完全是出于意匠的经营。“秦”字是一个发音较重的舌齿音,它的三叠,与“举杯消愁愁更愁”的“愁”字三叠,音情之妙正所谓“语不涉己,若不堪忧”,是异曲同工的。忧从何来?来自惊梦,和惊梦后的箫声,月色;来自从梦境回到现实。什么现实?“年年柳色,霸陵伤别”——自从当年与那人在霸桥折柳话别,以后年复一年,是只见柳色不见人了。霸陵是汉文帝陵,在长安城东七十里,因山为藏不复起陵,就其水名(王粲《七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近有霸桥,为长安士人折柳送别之所。
此词在结构上的特点是过片处不是紧接上文,而是采用推开的写法:箫声不见了,月色不见了,连秦娥也一并不见了。那个梦一般的月夜,就象梦一样消失了得干干净净。读者面对的是另一番情境;时间——清秋佳节,地点——长安东南高地乐游原,人物和情景——没有,留给读者去想。乐游原又称杜原,汉宣帝在此筑陵,故又称杜陵,其东南十馀里有小陵为许后葬处,称少陵乐游原居京城最高处,四望宽敞,在唐时为登览胜地,解此,则“乐游原上清秋节”当指重九佳节无疑,此时乐游原上,满是长安士女,热闹的气氛一直维持到黄昏(乐游原上的日落景观是非常吸引人的)。与这一番热闹形成强烈对照的,是西行的大路的冷清(“咸阳古道音尘绝”),和沿途汉陵的冷清(“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原来汉帝诸陵,如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景帝阳陵、武帝茂陵,都在长安与咸阳之间。末二句人联想到李商隐登乐游原所写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词中所写也是黄昏登原时所见:西行的道路在早上是车马喧阗的,但黄昏时分则不见行人,而本来就静悄悄的陵墓,在西风残照之中,更见寂寞凄清。这里,第一个把“古道”“西风”“残照”这些衰飒的意象构成一种最佳组合,来表现一种感伤的意境,为元人马致远“万中无一”的小令《天净沙》所本。词的客观情景中包含的意味很长,那西行的大道,不知送走了多少征人,“万里长征人未还”——而乐游原上的长安游人该有多少这样的家属啊,面对“咸阳古道音尘绝”的景色,他们在想什么呢?就在这里,读者发现上下片词情的联系,发现上片的秦娥怨,在这里得到了呼应和延伸;上片所写的离伤的内涵,在这里得到丰富和发展。进而,词人不限于一时离伤,而把它上升为古今情,上升为历史的感伤和人生的感伤:“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在词中,这样的绝大感慨是很少见的,“篇终接浑茫”(杜甫)、“心事浩茫连广宇”(鲁迅),此词足以当之。读罢亦有天地茫茫,何处是归程的感觉。所以徐士俊《古今词统境》评曰:“悲凉跌宕,虽短词中具长篇古风之意气”,王国维《人间词话》:“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关口”,就是免开尊口,可以观止。
此词上片写中夜梦回的秦妇之怨,意境朦胧、深曲、伤感、缥缈;而下片写黄昏登览的长安士人之怅望,意境开阔、悲凉、雄浑、慨慷。上片则近温庭筠《瑶瑟怨》(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下片则近李商隐《登乐游原》将两种具有不同美感而又彼此联系的意境合而为篇,成为主旋律相同而又形成变奏的两部曲,无疑大大提高了词的境界,深化了词的内涵。
这首词在艺术表现上最值得注意的,一是在时间和空间上具有很大的跳跃性:年年柳色似乎暗示春景,而下片则明点秋令;霸陵在长安东,而乐游原在长安东南,咸阳古道在长安西北。似乎结构很散漫,使初读者不易找到它的中心。二是最大限度地发挥了音律的作用:词中场景不断转换,而并不流于散漫,除了潜在的意脉,其主要原因还在于声韵。此调句句入韵,一韵到底,而两片的中间都有三字句(“秦楼月”、“音尘绝”)部份地重复着上句,这种重复在意义上并不必要,但在音调上是需要的,对上句尽了和声的作用,同时逼出下一个韵脚来,以唤起新的情绪、新的意念,这里面充满神韵,有如串连起珍珠之红线。这是一种纯歌曲的作法,它使声音的作用,在词中占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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