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1]。闲引鸳鸯[2]香径里,手挼[3]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4]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题解】
《谒金门》,唐玄宗时教坊曲名,后用为词调。敦煌曲辞《谒金门》中有“得谒金门朝帝庭”语,可能是此词调的本意。此词也是代思妇写春愁,但辞语秀丽,语调轻松,没有那种凄厉之音,描绘了一幅美丽的春景图,为一时传诵之作。陆游《南唐书·冯延巳传》载:“元宗尝因曲宴内殿,从容谓曰:吹皱一池春水,何干卿事?延巳对曰:安得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之句。”可见李璟与冯延巳君臣互吟,各有得意之作。
【注释】
[1]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此句形容春风吹过,湖面上荡漾着细纹微波的样子。
[2]鸳鸯:鸟名。旧传雌雄偶居不离,古称“匹鸟”。
[3]手挼:揉搓;摩挲。
[4]搔头:簪的别称。
【译文】
春风乍起,吹皱了一池碧水。闲来无事,在花间小径里逗引池中的鸳鸯,随手折下杏花蕊把它轻轻揉碎。独自倚靠在池边的栏杆上观看斗鸭,头上的碧玉簪斜垂下来。整日思念心上人,但心上人始终不见回来。正在愁闷时,忽然听到喜鹊的叫声。
【赏析】
本词上片一开头就借景起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春风忽地吹来,使满塘春水漾起了波纹,这本是春日平常得很的景象。可是有谁知道,这一圈圈的涟漪,却搅动了一位女性的感情波澜。这是写女主人公视角所及的自然景象,也是写她惆怅迷乱的情绪。春风吹皱了池水,也搅动了她的心波,她的内心也像这池水一样荡着层层涟漪,女子怀春索寞无依的心态借春风春水得到了形象的揭示。“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眼前的良辰美景只使她感到怅惘无聊,意中人不在一起赏春,她茫然若失,无所事事,只好走入花间小径里去逗引池中的鸳鸯来解闷,手上无意识地不断揉搓着红杏的花蕊。这逗鸳鸯、挼花蕊两个细节相当入微地写出了她此际莫可名状的内心,鸳鸯成双嬉水,尚且多情,而自己却独对春光,反不如它,这“闲引”似悠闲娱乐,实则更触发了她的愁苦烦恼;香径里春意正浓,随手折下杏花蕊把它轻揉碎,春色虽好,但不属于她,春光难留,青春易逝,被揉碎的仿佛是她的一颗渴求爱情的芳心。这两句是以闲来写愁苦的妙笔,她的举动愈是漫不经心,却愈是在她的信步随手的消遣中见出她无所依托的寂寞不安的心绪。作者对于人物精神状态的体察真可谓是入木三分。
下片开头继续写她百无聊赖的孤独感,“斗鸭阑干独倚”,别看她一副貌似悠闲的样子,时而逗引鸳鸯,时而揉搓花蕊,过一会儿又倚身在池栏上观看斗鸭,但只消从她懒洋洋的神态上,就能知道她的心思其实全不在此。穿过花径、逗引鸳鸯之后,来到另一处所,依然是独倚栏杆,兴味索然。无论到哪里,这园中的花草禽鸟都只使她增添一腔伤情。“碧玉搔头斜坠”,连头上的玉簪斜垂下来也无心去理正它,意中人不在,为谁饰容?一任蓬鬓散发亦不顾。玉簪斜垂也说明她穿花引径、独倚栏杆的时光已很长了,在这样懒散愁闷的情态中,期待而又难挨的心情亦可想见。结尾两句:“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随着几声喜鹊的欢叫,她的面庞顿时就涌上了红晕——盼念已久的丈夫终于要回家了,这怎能不令她的心像小鹿儿那样乱撞乱跳?旧时人们往往认为喜鹊叫,喜讯来。《西京杂记》卷三有“乾鹊噪行人至”的说法。难怪词中之人听到喜鹊的叫声不由得欢欣雀跃。此词以这样的情境作为结末更蕴涵着多种意味:一是微露词旨,她为什么如此幽闷无聊、对景难排呢?原来是“君不至”,这一句的点露与前面六句的形象描画浑然相合,若没有这个“露”,词意的特定性就难以捉摸;二是正在思绪不定,望君不至的绝望之中,竟忽然听到喜鹊的叫声,心头为之一振,不觉喜上眉梢,莫不是喜鹊预报所盼望之人就要归来了吗?她的愁苦索寞之情陡然一转,这一转把她的痴情表露得十分逼真;三是喜鹊报喜毕竟只是习俗之谈,喜鹊是否真的通晓人情呢?它叫过之后心上人是否真的归来了呢?词中没有说,也无须说,只是留下了长长的余音,让读者去回味、去想象。从全词的情状基调看,她的喜只是在愁苦之极时所产生的一线希望,只是暂时得到自我慰藉的表现。这样的喜虚无缥缈,实则包含着更深沉的悲苦和失望。尾声之曲折蕴藉真是达到了意在言外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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