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历史评价与正史事迹,《陈子昂》人物故事小传
陈子昂(公元661—702年)字伯玉,唐梓州射洪(今属四川)人。少任侠。武则天时多次上书论事,拜麟台正字,转右拾遗。曾随武攸宜击契丹。后解职归乡。为人诬陷,下狱死。为唐代著名作家。论诗标举汉魏风骨,强调兴寄,反对柔靡文风。为唐代诗歌革新的先驱人物。有《陈伯玉集》。
[正 史]
陈子昂,梓州射洪人。家世富豪,子昂独苦节读书,尤善属文。初为《感遇诗》三十首,京兆司功王适见而惊曰:“此子必为天下文宗矣!”由是知名。举进士。会高宗崩,灵驾将还长安,子昂诣阙上书,盛陈东都形势胜,可以安置山陵,关中旱俭,灵驾西行不便。曰:
梓州射洪县草莽愚臣子昂,谨顿首冒死献书阙下。臣闻明王不恶切直之言以纳忠,烈士不惮死亡之诛以极谏。故有非常之策者,必待非常之时;得非常之时者,必待非常之主。然后危言正色,抗义直辞,赴汤镬而不回,至诛夷而无悔。岂徒欲诡世夸俗,厌生乐死者哉!实以为杀身之害小,存国之利大,故审计定议而甘心焉。况乎得非常之实,遇非常之主,言必获用,死亦何惊,千载之迹,将不朽于今日矣。
伏惟大行皇帝遗天下,弃群臣,万国震惊,百姓屠裂。陛下以徇齐①之圣,承宗庙之重,天下之望,喁喁如也,莫不冀蒙圣化,以保余年,太平之主,将复在于兹矣。况皇太后又以文母之贤,协轩宫之耀,军国大事,遗诏决之,唐、虞之际,于斯盛矣。臣伏见诏书,梓宫将迁西京,鸾舆亦欲陪幸,计非上策,智者失图,庙堂未闻有骨鲠之谟,朝廷多见有顺从之议,臣窃惑以为过矣。伏自思之,生圣日,沐皇风,摩顶至踵②,莫非亭育③,不能历丹凤,抵濯龙,北面玉阶,东望金屋,抗音而正谏者,圣王之罪人也。所以不顾万死,乞见一言,愿蒙听览,甘就鼎镬,伏惟陛下察之。
臣闻秦都咸阳之时,汉都长安之日,山河为固,天下服矣。然犹北取胡、宛之利,南资巴蜀之饶。自渭入河,转关东之粟;逾沙绝漠,致山西之储。然后能削平天下,惮压诸侯,长辔利策,横制宇宙。
今则不然。燕、代迫匈奴之侵,巴、陇婴④吐蕃之患,西蜀疲老,千里赢粮,北国丁男,十五乘塞,岁月奔命,其弊不堪。秦之首尾,今为阙矣,即所余者,独三辅之间耳。顷遭荒馑,人被荐饥⑤。自河已西,莫非赤地;循陇以北,罕逢青草。莫不父兄转徙,妻子流离,委家丧业,膏原润莽,此朝廷之所备知也。赖以宗庙神灵,皇天悔祸,去岁薄稔,前秋稍登,使羸饿之余,得保性命,天下幸甚,可谓厚矣。然而流入未返,田野尚芜,白骨纵横,阡陌无主。至于蓄积,尤可哀伤。陛下不料其难,贵从先意,遂欲长驱大驾,按节秦京,千乘万骑,何方取给?况山陵初制,穿复未央,土木工匠,必资徒役,今欲率疲弊之众,兴数万之军,征发近畿,鞭扑羸老,凿山采石,驱以就功。春作无时,秋成绝望,凋瘵遗噍⑥,再罹艰苦。倘不堪弊,必有逋逃,“子来”之颂,将何以述之?此亦宗庙之大机,不可不审图也。况国无兼岁之储,家鲜匝时之蓄,一旬不雨,犹可深忧,忽加水旱,人何以济?陛下不深察始终,独违群议,臣恐三辅之弊,不止如前日矣!
且天子以四海为家,圣人包六合为宇。历观邃古,以至于今,何尝不以三王为仁,五帝为圣。虽周公制作,夫子著明,莫不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为百王之鸿烈,作千载之雄图。然而舜死陟方,葬苍梧而不返;禹会群后,殁稽山而永终。岂其爱蛮夷之乡而鄙中国哉?实将欲示圣人无外也。故能使坟籍以为美谈,帝王以为高范。况我巍巍大圣,轹帝登皇,日月所照,莫不率俾⑦。何独秦、丰之地,可置山陵,河、洛之都,不堪园寝?陛下岂不察之,愚臣窃为陛下惜也。且景山崇丽,秀冠群峰,北对嵩、邙,西望汝海,居祝融之故地,连太昊之遗墟,帝王图迹,纵横左右,园陵之美,复何加焉。陛下曾未察之,谓其不可,愚臣鄙见,良足尚矣。况瀍、涧之中,天地交会,北有太行之险,南有宛、叶之饶,东压江、淮,食湖海之利,西驰崤、渑,据关河之宝。以聪明之主,养纯粹之人,天下和平,恭己正南而已。陛下不思瀍、洛之壮观,关、陇之荒芜,乃欲弃太山之安,履焦原之险,忘神器之大宝,徇曾、闵之小节,愚臣暗昧,以为甚矣。陛下何不览争臣之策,采行路之谣,谘谟太后,平章⑧宰辅,使苍生之望,知有所安,天下岂不幸甚。
昔者平王迁都,光武都洛,山陵寝庙,不在东京,宗社坟茔,并居西土,然而春秋美为始王,汉书载为代祖,岂其不愿孝哉?何圣贤褒贬于斯滥矣?实以时有不可,事有必然。盖欲遗小存大,去祸归福,圣人所以贵也。夫小不忍乱大谋,仲尼之至诫,愿陛下察之,若以臣愚不用,朝议遂行,臣恐关、陇之忧,未时休也。
臣又闻太原蓄钜万之仓,洛口积天下之粟,国家之资,斯为大矣。今欲舍而不顾,背以长驱,使有识惊嗟,天下失望。倘鼠窃狗盗,万一不图,西入陕州之郊,东犯武牢之镇,盗敖仓一杯之粟,陛下何以遏之?此天下之至机,不可不深料也。虽则盗未旋踵,诛刑已及,灭其九族,焚其妻子,泣辜虽恨,将何及焉!故曰:“先谋后事者逸,先事后谋者失。”“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斯言岂徒设也,固愿陛下念之。
则天召见,奇其对,拜麟台正字。
则天将事雅州讨生羌,子昂上书曰:
麟台正字臣子昂昧死上言。臣闻道路云:国家欲开蜀山,自雅州道入讨生羌,因以袭击吐蕃。执事者不审图其利害,遂发梁、凤、巴蜒兵以徇之。臣愚以为西蜀之祸,自此结矣。
臣闻乱生必由于怨。雅州边羌,自国初已来,未尝一日为盗。今一旦无罪受戮,其怨必甚;怨甚惧诛,必蜂骇西山;西山盗起,则蜀之边邑,不得不连兵备守;兵久不解,则蜀之祸构⑨矣。昔后汉末西京丧败。盖由此诸羌。此一事也。
且臣闻吐蕃桀黠之虏,君长相信,而多奸谋。自敢抗天诛,迩来向二十余载,大战则大胜,小战则小胜,未尝败一队,亡一夫。国家往以薛仁贵、郭待封为虓武之将,屠十一万众于大非之川,一甲不返。又以李敬玄、刘审礼为廊庙之器,辱十八万乘于青海之泽,身囚虏廷。是时精甲勇士,势如云雷,然竟不能擒一戎,馘一丑,至今而关、陇为空。今乃欲以李处一为将,驱憔悴之兵,将袭吐蕃,臣窃忧之,而为此虏所笑。此二事也。
且夫事有求利而得害者。则蜀昔时不通中国,秦惠王欲帝天下而并诸侯,以为不兼賨,不取蜀,势未可举,乃用张仪计,饰美女,谲金牛⑩,因间以啖(11)蜀侯。蜀侯果贪其利,使五丁力士凿通谷,栈褒斜,置道于秦。自是险阻不关,山谷不闭,张仪蹑踵乘便,纵兵大破之,蜀侯诛,賨邑灭。至今蜀为中州,是贪利而亡。此三事也。
且臣闻吐蕃羯虏,爱蜀之珍富,欲盗之久有日矣。然其势不能举者,徒以山川阻绝,障隘不通,此其所以顿饿狼之喙而不得侵食也。今国家乃乱边羌,开隘道,使其收奔亡之种,为向导以攻边。是乃借寇兵而为贼除道,举全蜀以遗之。此四事也。
臣窃观蜀之西南一都会,国家之宝库,天下珍货聚出其中。又人富粟多,顺江而下,可以兼济中国。今执事者乃图侥幸之利,悉以委事西羌。地不足以富国,徒杀无辜之众,以伤陛下之仁,靡费随之,无益圣德,又况侥幸之利,未可图哉!此五事也。
夫蜀之所恃,有险也;人之所安,无役也。今国家乃开其险,役其人,险开则便寇,人役则伤财。臣恐未见羌戎,已有奸盗在其中矣。往年益州长史李崇真图此奸利,传檄称吐蕃欲寇松州,遂使国家盛军师、大转饷以背之。未二三年,巴蜀二十余州,骚然大弊,竟不见吐蕃之面,而崇真赃钱已计钜万矣。蜀人残破,几不堪命。此之近事,犹在人口,陛下所亲知。臣愚意者不有奸臣欲图此利,复以生羌为计者哉!此六事也。
且蜀人尪劣,不习兵战,一虏持矛,百人莫敢当。又山川阻旷,去中夏精兵处远。今国家若击西羌,掩吐蕃,遂能破灭其国,奴虏其人,使其君长系首北阙,计亦可矣。若不到如此,臣方见蜀之边陲不守,而为羌夷所横暴。昔辛有见被发而祭伊川者,以为不出百年,此其为戎。臣恐不及百年而蜀为戎。此七事也。
且国家近者有废安北,拔单于,弃龟兹,放疏勒,天下翕然,谓之盛德。所以者何?盖以陛下务在仁,不在广;务在养,不在杀,将以此息边鄙,休甲兵,行三皇、五帝之事者也。今又徇贪夫之义,谋动兵戈,将诛无罪之戎,而遗全蜀之患,将何以令天下乎?此愚臣所以不甚悟者也。况当今山东饥,关、陇弊,历岁枯旱,人有流亡。诚是圣人宁静思和天人之时,不可动甲兵,兴大役,以自生乱。臣又流闻西军失守,北军不利,边人忙动,情有不安。今者复驱此兵,投之不测。臣闻自古亡国破家,未尝不由黩兵。今小人议夷狄之利,非帝王之至德也,又况弊中夏哉!
臣闻古之善为天下者,计大而不计小,务德而不务刑,图其安则思其危,谋其利则虑其害,然后能长享福禄,伏愿陛下熟计之。
再转右拾遗,数上书陈事,词皆典美。时有同州下邽人徐元庆,父为县尉赵师韫所杀,后师韫为御史,元庆变姓名于驿家佣力,候师韫,手刃杀之。议者以元庆孝烈,欲舍其罪。子昂建议以为“国法专杀者死,元庆宜正国法,然后旌其闾墓,以褒其孝义可也。”当时议者咸以子昂为是。俄授麟台正字。武攸宜统军北讨契丹,以子昂为管记,军中文翰皆委之。子昂父在乡,为县令段简所辱,子昂闻之,遽还乡里。简乃因事收系狱中,忧愤而卒,时年四十余。
子昂褊躁无威仪,然文词宏丽,甚为当时所重。有集十卷,友人黄门侍郎卢藏用为之序,盛行于代。
子昂卒后,益州成都人闾丘均,亦以文章著称。景龙中,为安乐公主所荐,起家拜太常博士。而公主被诛,均坐贬为循州司仓,卒。有集十卷。
《旧唐书·陈子昂传》卷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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