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杨柳》言情赠友诗歌
高楼十载别,杨柳擢丝枝。
摘叶惊开驶,攀条恨久离。
年年阻音息,月月减容仪。
春来谁不望,相思君自知。
《折杨柳》被《乐府诗集》列在《横吹曲辞》,共收录从梁至唐二十四首,大多是游子思妇折柳相思之辞。
《玉台新咏》 收刘邈诗四首,其诗赖是以传。其主人公全是女性,这首也不例外,是为闺怨之作。
“高楼十载别,杨柳擢丝枝。”起手先推出两个时段: 一是漫漫十年长别,一是杨柳今又泛绿逢春。前者点明此首情诗的时、事背景,后者勾勒了人物活动的时、空范畴。“高楼”显示了人物当是重门深院,绮窗湘帘的闺妇。“擢”字下得显眼生新。深闺不知时序迁转,高楼远眺,而“忽见陌头杨柳色”,故有第三句的“惊开驶”——春天乍忽间驰临之感。在她看来,那杨柳如绿丝般飘拂的长枝,好像被什么“擢” (拔) 出来一样。如果换作“发”、“垂”、“摇”,则意味顿异。“丝枝”状杨柳绿芽初透,标明新春伊始。这两句用笔疏朗,含情颇丰。可以想知,佳人长别,高楼闷处不愿临楼,不愿踏春,其情怀颇类“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低下,听人笑语。”(李清照 《永遇乐》 ) 故有转瞬十年,今又逢春的时速感。
“摘叶惊开驶,攀条恨久离。”如果说“擢”为时速感的前奏音符,那么“惊”则是中心重音符。此句言献岁发春,而有摘叶折柳,念远怀人之思。“摘叶”是“攀条”的变文——以见题之“折杨柳”之意。钱钟书先生说:“古有折柳送行之俗,历世可知……然玩索六朝及唐人篇什,似尚有折柳寄远之俗。送人一别,只折一次便了,寄远则行年有役,归来无日,必且为一人累折不已……盖送别赠柳,忽已经时,‘柳节’ 重逢,而游子羁旅,怀人怨别,遂复折取寄将,所以速返催归……行人归人,先后处境异而即是一身,故送行催归,先后作用异而同为一物,斯又事理之正反相成焉。” ( 《谈艺录》 380页)这精妙的畅论,可抵此二句一注。此处“惊”字,正是“忽已经时,‘柳节’ 重逢”之意,而“摘叶”、“攀条”就是“遂后折取寄将,所以速返催归”的用意。同题诸篇,陈后主“聊持暂攀折,空足忆中园”、岑之敬“曲成攀折处,唯言怨别离”取意相同。王瑳“攀折思为赠,心期别路长”则说得更为显豁,皆为唐人所崇。此之“恨久离”,是照着首句“十载别”说,至于路远难寄,或者“悔教夫婿觅封候”之情致,或者,“赠君折杨柳,颜色岂能久” (李端) ,恐怕都在所“恨”之中了。
今年攀条折柳,当即思往年之“摘叶”赠柳盼归。年年赠,而年年不归,则闺怨别恨滋生。“年年阻音息,月月减容仪”,上句承前“久离” ,下句就“恨”字放笔渲染。所谓 “阻音息”,则是鸿雁断绝,不通音问,声息无闻,那么“攀条”赠远,以望“速返催归”之意,自然难以实现——甚或连聊以所赖的寄托也无——久阻音信,良人所在难知,折柳欲赠而不知赠向何处,这就不能不使闺中少妇愁怀难奈而“减容仪”,而形容憔悴,身瘦衣宽。然则体减肌削不自今日始,而是月月如此,年年如此。既然无从所寄,还要“攀条”想寄,其离情别恨,深然可见,这景况也就是汇总同题所云: “春心自浩荡,春柳聊攀折,共此依依情,无奈年年别。”其情怀,则相一无二。这两句写足一个“恨”字。
闺妇情思几经发露,至此二句似乎说到净尽处,末二句忽翻进一层,由人言及己: “春来谁不望,相思君自知。”闺妇怀春,浩然无涯,以己度人,人则如己。说别人“谁不望”,正是表白自己望之切,盼之殷。本来两地分处,天各一方,所谓 “台上少年吹白雪,楼中思妇敛青蛾”。闺中怨别,苦自一己,而远方之“君”,岂自能知。这层孤况,有人替她们发过牢骚: “妾自肝肠断,傍人那得知。”而此处则说年年望归,月月减容,春来更为迫切的相思,肯定是“君自知”,这是独处孤居人的痴情语,是极度思念的变态心理。自己汲汲思人,也盼人汲汲念己,认想象为真实。《诗·邶风·终风》写室妇思念丈夫“寤言不寐,愿言则嚏”,《郑笺》云: “我其忧悼而不能寐,汝思我心如是,我则嚏也。”那是盼人思己,而这分明断定,对方一定也在想念自己,知道自己度日如年地思念他,这就更为深刻地显示出她执著不能停息的绵绵思恋之情来。
刘邈存诗另三首皆以艳词丽句为之,为齐梁人炽风所煽。此首清爽淡朴,语浅情深,风韵自然,别出一格,不失为一篇可讽可诵之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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