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花有殊致,鹤渚无喧流。
萧淡任天真,静与心手谋。
郑虔擅三绝,篆刻余技优。
奚冈(1746—1803),清篆刻家、书画家。初名钢,字纯章,后更字铁生,号萝庵,别号鹤渚生、奚道人、蒙道人、冬花庵主、蒙泉外史,散木居士。浙江钱塘(今杭州)人。篆刻师法丁敬,有所发展,风格清隽,为“西泠八家”之一。兼工隶书及行草。画擅山水,笔墨松秀,兼工花卉兰竹,晚年专事绘画。也能诗。有《冬花庵烬余稿》、 《蒙泉外史印谱》等。
魏锡曾这首专论奚冈的诗,不但论其印,而且综论其艺术的整体风貌,还突出其多才多艺的品格和广泛丰富的艺术修养。
诗的开头,魏锡曾从奚冈富于诗意的别号落笔,把“冬花庵主”、 “鹤渚生”和艺术家其人联系起来,引而申之,触类长之,使读者的浮想联翩而至,从而想到:一年中春夏秋三季的花木品类繁多,占尽风情,春日有桃李争艳,夏日有荷榴竞开,秋日有桂菊耀金,但一到冬天,百花凋谢,而作为冬花的代表的梅花,却含苞欲放,暗香浮动,悠然清远地表现出一种殊异于群芳的淡雅韵致……又想到:野逸幽深的鹤渚,这里没有喧嚣奔腾的激流,唯见清澈的溪水缓缓流淌,富于静味和远趣……
“冬花有殊致,鹤渚无喧流。”这是两幅不同的画面,一是花卉,一是山水,但是,又有着共同的殊致静美。这开头两句,既是写景, 又是写人,而且还开始接触到审美情趣了。
接着,诗篇进入对艺术家个性风格的概括。 “萧淡任天真,静与心手谋。”这位冬花庵主的作品,不论是绘画诗歌,还是书法篆刻,都是那样地萧然恬远,冲和闲适,淡雅质朴,自然天真,犹如闲云野鹤、空山幽人。其特点一字以蔽之,曰“静”,这是心手、物我、笔墨谐和统一所萌生的审美境界。
试看他的“散木居士”白文印,可谓“笔往而圆,神存而方” (奚冈印款中语)。这种气静神和的风韵,既继承了汉印优良传统,又表现了萧淡自然的意趣。如再翻阅他的《冬花庵题画绝句》,还可发现其中九十余首自
题画诗,特别是自题山水画的诗,也具有这种恬淡静穆的艺术风格。例如一首自题以倪云林笔法所作的平远山水写道:
闲将散笔写倪迂,树色岚光淡欲无。
心似孤蓬随去住,一窗寒雨梦江湖。
又如一首关于西湖风光的题画诗写道:
归鸦数尽夕阳村,坐久西泠钓石温。
最爱秋来连夜雨,湖波又过旧沙痕。
由他的诗风,可以推想他的画风必然也是一任自然、萧淡天真,具有逸品的审美情趣。总之,他的诗品、书品、画品、印品,无不和作为“冬花庵主”、 “鹤渚生”的人品息息相通。这里,就用得到“艺如其人”的古谚了。
魏锡曾又进而把奚冈所擅长的几门艺术综合起来论述,并比之以郑虔。郑虔,唐代画家。字弱齐,郑州荥阳(今属河南)人。天宝九年(750)官广文馆博士,与
李白、
杜甫为诗酒朋友。杜甫《八哀诗·故著作郎贬台州司户荥阳郑公虔》中有这样几句:
昔献书画图,新诗亦俱往。
沧洲动玉陛,宣鹤误一响。
三绝自御题, 四方尤所仰。
嗜酒益疏放,弹琴自天壤。
郑虔嗜酒,爱弹琴,擅书画,工山水,画山多用墨色,树枝老硬;亦作鱼水及人物。安禄山陷长安,曾授官职,事平,贬台州司户参军。据载,天宝年间,他曾自书其诗并画,献给唐明皇。明皇极为欣赏,于作品末尾御笔题道: “郑虔三绝”。事见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从此,郑虔声名大振, 四方敬仰。 “三绝”作为术语,也就这样诞生了,它是对中国艺术史优秀传统的预示和概括。纵观中国艺术史,特别是宋元明清时代,随着文人画的流行, “诗书画三绝”的艺术家真是多得不可胜数。
奚冈也堪称“三绝”,其篆刻艺术只是三绝之余,所以魏锡曾诗中说“郑虔擅三绝,篆刻余技优”。奚冈的印章中,也凝聚着诗书画的修养、情性、韵味、功力、技巧……它同样地富于文人气息,充溢着真意和静趣。因此,对于奚冈的篆刻,魏锡曾用一个“优”字来概括。
这首论印诗,可谓别开生面。它把大量笔墨花在描述奚冈除篆刻以外的其他艺事上,直到篇末,才用一句加以点出,具有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之妙。
这首论印诗还给人以一个启发:作为美术家,应该丰富学养,博综众艺,继承历来“三绝”的优秀传统。何况中国书画还爱把印章综合到作品中来,这就不但是“三绝”,而且应该是“四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