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纪昀·富春至严陵山水甚佳(录二)》原文赏析
沿江无数好山迎,才出杭州眼便明。两岸蒙蒙空翠合,琉璃镜里一帆行。
浓似春云淡似烟,参差绿到大江边。斜阳流水推篷坐,翠色随人欲上船。
纪昀从杭州出发,沿富春江南行,直到桐庐以西的严陵 (东汉名士严光隐居垂钓处)。这一段山水,就是梁代吴均在《与朱元思书》中所描绘过的那一段奇山异水: “风烟惧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漂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才从钱塘江进入富春江的相当长一段水路,江面是很开阔的。离开了大都市杭州,就迎来两岸青山,风景自然一新,第一首写的就是初入富春江的新奇感受。“沿江无数好山迎,才出杭州眼便明。”本来“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敦煌曲子词·浣溪沙》),但由于诗人坐在船上,人与船相对静止,这时 “看山恰似走来迎’ (同前)。好山 “无数”,令人目不暇接。“眼便明”三字,不但写出眼界一新的感觉,而且也流露出旅游中心情的愉快。富春江两岸虽然多山,由于江面开阔,又不像峡中行船似的险隘。故两岸青山都远远地,并在天边合围起来,呈现出 “天山共色” 的奇观。所谓“两岸蒙蒙空翠合” 的“空翠”,就有天色,有山色。由于江面很辽阔,水的流速很慢,船行十分平稳,又大有 “春水船如天上坐” (杜甫) 的奇异感受。诗的末句“琉璃 (即玻璃)镜里一帆行”绝佳。它首先写出了江水之平,所谓水平如镜。又写出了江水之清,所谓水明如镜。还写出了船在水中的倒影,两岸青山和天空在水中的倒影——这些本来是很难描写的景色,全赖“琉璃镜里” 四字,间接地、空灵地得到了反映。
人在富春江上行船,感觉天是青的、水是绿的、山色与水天亦相淆乱,总是一片青翠欲滴。第二首诗就写这种奇妙感觉。“浓似春云淡似烟”,既有两个“似”字,就不能说这里写的一定是云烟。那么这浓云淡烟似的,究竟是什么?看来是“天山共色”形成的一片空翠。这一片空翠,就 “参差绿到大江边”。绿到江边的空翠,必然倒映于碧水中,呈现“碧色全无翠色深”(雍陶) 的类比效果,特美。“参差”二字,正见色的浓淡近远绝非一刀切。这景致引人入胜,遂有“斜阳流水推篷坐” 的情事。夕阳西下,又给这片绿色为主的图画涂上一笔对比色彩,不免“半江瑟瑟半江红”(白居易)。但这并不破坏绿的基调。“流水” 固然是写富春江水,但又含有“从流飘荡”,借风帆自行的潇洒意态。遮盖舱顶的船篷,是活动的,可以推动重叠起来。诗人不钻出船舱观望江景,而是“推篷坐”在舱中观赏之。为的是想要一路看山看水,直到严陵。故此三字亦有意味。最后的“翠色随人欲上船”一句又是佳句。“翠色”能够“随人”,这是船行时的主观感觉,和“沿江无数好山迎”一样,既是视觉上的错觉,又赋景物以人情味。沿途好山相迎,富春江是多么好客哟! 而一路翠色随人,富春江又是多么好客哟! 这“翠色随人”,依依不舍,乃至于“欲上船”来。诗人妙用拟人法,不但写活了江上景物,也惟妙惟肖地写出了对大自然的热爱。
显然这两首纪游诗某些辞句和手法也受到王维的影响,如“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山中》),“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书事》),这些名句,作者无疑是很熟悉的。但诗中塑造的开阔清丽的境界,则得自于独特的旅途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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