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诗七首
(其三)
西北有织妇,绮缟何缤纷!
明晨秉机杼,日昃不成文。
太息终长夜,悲啸入青云。
妾身守空闺,良人行从军。
自期三年归,今已历九春。
飞鸟绕树翔,噭噭鸣索群。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这是一首思妇诗,写独守空闺的女子对从军不归的丈夫的思念。作者在这一常见题材的处理中表现出鲜明的个性和独特的匠心,写得缠绵凄恻,哀怨动人。
起笔便十分巧妙,作者既不铺写景物,也不着议论或抒情,而是别出心裁地从一个暗示主人公身分的镜头写起: “西北有织妇,绮缟何缤纷!”既称“织妇”,所织又是精致华美的“绮缟”,可见此妇技艺高超,身手不凡。然而使人不解的是何以从机下流出来的织物却是如此缭乱缤纷!更使人不解的是,何以这一能干的织妇清晨即“秉机杼”直到太阳西斜却还未织成纹理!这一失常的现象显然反映了织妇反常的心态。这样,无须调动更多的艺术手段,只是通过织缟“何缤纷”、 “不成纹”的细节,便生动展示出织妇心绪的不宁。同时,对这四句诗,熟悉古典诗歌的读者也不难想到,它其实是有所本的。《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一诗说: “纤纤擢素手, 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将织女星拟人化,说她因相思而无心织布。此诗即化用其意,暗示织妇的心情。从中也可以看出,同古诗相比,曹植诗刻画更趋工细。这位织妇白天尚且如此心烦意乱,到夜静更深时分,孤独、寂寞、相思、离愁,一齐袭来,更加难堪,不禁“太息终长夜,悲啸入青云”。 “太息”、 “悲啸”,是她内心痛苦难以遏制的表现; “终长夜”,说明她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入青云”,则是用夸张的手法突出她愁苦的极深、极重。至此,一个无限悲愁的织妇形象已呼之欲出。
以上六句是诗的第一层,作者着力渲染织妇的愁苦,却不急于说明其中的原因。这样写,既使全诗笼罩着一层悲凄的气氛,又避免了平铺直叙,收到了引人入胜的效果。
第二层改用思妇自叙的口吻,委婉真切地抒发了她的相思之情。“妾身守空闺,良人行从军”,点明她坐卧不宁、长夜悲叹的原因。一个“守空闺”,包含着恩妇多少难言的痛苦!其中不仅有难耐的孤寂,难解的相思,还有折磨人的对音讯的期盼,对重逢的渴望。由于久别不归的“良人”是去“从军”打仗,更有着对他生死的担忧和牵挂!承受这样的感情重荷,对思妇来说已非一日,而是“自期三年归,今已历九春”!这其中又经历了多少逾期不归的焦灼和失望自不待言。这两句看似平淡,似乎只是对离别时间的叙述,但有了第一层的细腻描写作铺垫,思妇的痛苦便不难想见。写到这里,作者忽然宕开一笔,描写“飞鸟绕树翔,噭噭鸣索群”。这两句与上文似断而实连,是用比兴手法代替主人公的抒情。试想,无情的飞鸟尚且如此恋群,绕树飞翔,悲伤地呼唤着伴侣,感情极为丰富深挚的女子当然更加不能忍受这长期的孤独。被索群的飞鸟进一步触动了的刻骨相思、深沉幽怨和对幸福的向往、追求,使思妇心底突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她恨不得化作一缕流转的日光,向南飞驰而去,好与丈夫相见,倾吐自己的衷肠。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以浪漫主义的想象,把思妇既炽热又缠绵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这自然是思妇无法实现的痴想,但唯其如此,才更显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整首诗一气舒卷而又一唱三叹,恰似一曲哀怨动人、余音不尽的悲歌。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那个动乱的时代给人们带来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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