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方苞·婢音哀辞》鉴赏
婢音,仆王兴所生也。九岁,入侍吾母,洒扫浣濯如成人。稍长,于女事无不能。奉事八年,未尝以微失致呵诘。其群居,未尝笑嬉妄出一语。
余蒙难,家人御吾母北上。音随吾妹,日 夕相扶持。或以事暂离,吾母辄问: “音儿安在?”吾母卧疾踰年,危笃且两月,亲者不敢去左右。为糜粥,供水浆,治药物,皆音任之,不失晷刻。
余家贫,冬无煤薪。音独自居西偏空屋中,夜四鼓卧,鸡鸣而起,率以为常。性刚明,容止俨恪,虽故家女子中寡有。余每心诧焉。乃竟以厉疾夭,年十有七。先数日,音晨入,短衣不蔽骭①。为市布衣以更之,未及试而殁。举室恻伤,人如有所失焉。乃为文以哀之。其辞曰: 惟茅苇之漫漫兮,芝孤生而易残兮。石矿坚以磊磊兮,玉精融而多毁兮。非造物之无章兮,乃汝性之不祥兮。
(《方望溪先生全集》)
封建社会里等级和身份的差异,注定了各自所处的地位及存在价值。读方苞《婢音哀辞》,却让人有种异样的新鲜之感。作者乃朝廷之命官和享有声望的文士,音则为作者府中不起眼的婢女,然而作者却撇去主仆隶属、等级分明的界限,亲自研墨作辞,为一名平凡婢奴写下充满情感的哀辞,此举实不易亦不多见。
哀文以追忆婢音幼年侍奉叙起,“九岁,入侍吾母”,“稍长,于女事无不能”; 至青春少女,显露端庄斯文、一丝不苟之态,“未尝以微失致呵诘”,“未尝笑嘻妄出一语”;尤在作者身罹冤狱及家母危殆之际,婢音与主人共担忧困,形影不离,分外操碌,以至主人家将其以家庭一员视之。正当婢音年华正茂,却不幸断柳折腰,过早离开人世,至此,作者悲哀至极,竟“举室恻伤,人如有所失”。
全文虽无直接描绘婢音的容颜貌态,然而通过简朴无华的叙述,一个举止俨恪、兢奉勤勉的可敬少女呼之欲出。婢音不幸染疾之时,作者感其“短衣不蔽骭”,便亲自为其买布做衣,然“未及试而殁”。作者插入的这一细节,将豆蔻少女早逝的不幸,推向悲哀的更深层,造成一种对比和落差,使人的心理强烈地感受到一种失落感,更加深了对婢音的同情和哀痛。
整篇300余言,充满了挚情和隐伤。哀辞中作者甚至将婢音视作“灵芝”和“白玉”,情深意切,感人至深。读罢哀辞,不免勾起人们的慨叹,引起人们的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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