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薛昭蕴《浣溪沙·倾国倾城恨有馀》原文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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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薛昭蕴

浣溪沙·倾国倾城恨有馀

倾国倾城恨有馀,几多红泪泣姑苏?倚风凝睇雪肌肤。吴主山河空落日,越王宫殿半平芜。藕花菱蔓满重湖。

 

《浣溪沙》一名《浣纱溪》。按今浙江诸暨荣罗山下有浣纱溪,相传为西施浣纱之所,浣纱石犹存。又今浙江绍兴若耶溪亦名浣纱溪,得名由来与苧萝溪同。这词调的命名,当与此有关。本篇咏西施及吴越兴亡故事,是用此调的原始题意。

“倾国倾城”,语出《汉书·外戚传》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倾,倾覆。“红泪”,晋王嘉《拾遗记》载,三国魏时,常山(今河北正定一带)女子薛灵芸容貌绝世,郡守以千金聘得,进献文帝。灵芸闻别父母,泪下沾衣。登车上路之时,用玉唾壶承泪,泪水红色,及至京师,凝固如血。后人遂以“红泪”指女子的血泪。解作女子的胭脂泪,亦可通。“姑苏”,苏州的别称,因城西南有姑苏山而得名。春秋时,吴国建都于此。“雪肌肤”,《庄子·逍遥游》言遥远的姑射山上有神人,“肌肤若冰雪”。“平芜”,长满杂草的原野。“重湖”,此指太湖,附近有长荡、射、贵、滆等湖相连通,故以“重”(重叠)为言。这里曾是吴、越交兵的战场。

春秋后期,吴、越争霸。吴王夫差即位之初,在夫椒(古山名,在太湖中)大破越军,乘胜攻入越境。越王勾践被迫臣服,偕夫人入吴为贱隶,三年始得归。他誓欲报仇雪恨,闻说夫差淫而好色,遂献国中荣萝山采薪女、绝色佳人西施,阴谋惑乱吴王,坏其朝政。夫差果然中计,宠幸西施,杀忠臣伍子胥,大兴土木建姑苏台,极骄奢淫逸之能事。又北向用兵,与齐、晋争霸中原。而勾践却卧薪尝胆,经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使越国渐趋富强,终于乘虚攻破吴国。夫差兵败自杀,国亡,勾践继而成为诸侯霸主。(事见《史记》中的《吴太伯世家》、《越王勾践世家》及汉赵晔《吴越春秋》、袁康、吴平《越绝书》)。至薛昭蕴作此词时,历史舞台上曾热火朝天、波澜起伏的这一场活剧,已沉寂千馀年。昔日吴王的壮丽山河,如今空有落日残照;当年越王的繁华宫殿,现已大半废为荒野。旧时两国水战鏖兵之地的太湖,再不见旌旗蔽天、戈船冲突,再不闻金鼓雷动、剑戟戛去,惟有荷花萎蔓静静地铺满浩渺烟波。负者已矣!胜者亦已矣!竟不知当日耗费百千万人的血肉之躯,所争何事!词人于此未此置一辞,但透过他用冷黯色调之油彩涂抹出的那一幅廊大而凝重的画面,我们分明可以谛听到他无声的太息。近代李冰若评此词曰:“伯主(霸主)雄图,美人韵事,世异时移,都成陈迹。(下片)三句写尽无限苍凉感喟。此种深厚之笔,非飞卿(唐温庭筠)辈所企及者。”(《评注花间集》)自整体成就而言,薛词固不能与温词相提并论,但本篇后半气象苍莽,笔力振迅,在以缕金错彩为能事的花间派词中确是独树一帜的佳作。

如果说下片是用广角镜头摄取的风景长卷,那么,上片即是以望远镜头所作的人物特写了。姑苏。美人西施。雪一样洁白的肌肤。她倚立在风中,目光凝注。脸上挂满了鲜红的泪珠。她为什么而伤心呢?她恨的是只因自己错生了花容月貌,才象薛灵芸那样被当成了献给封建帝王的贡品,不得不与亲人诀别,离乡背井,最终在诸侯国之间的阴谋斗争中牺牲了美丽的青春。虽然倾覆了吴国,她的恨也还是绵绵无绝期啊!词人运用倒卷帘的笔法,将“倾国倾城恨有馀”一句提至篇首,正是为了强调、突出她的长恨。吴主山河之沦丧,越王宫殿之倾圯,咎由自取,均不足恤;惟西施以一弱女子,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无辜罹此劫难,这才是人生的悲剧呢!词人满怀同情地塑造出她红泪雪肌、倚风凝睇的凄艳形象,用意岂在此乎?

依据历史事件本身的内在逻辑,西施是联结吴、越双方,关系两国兴亡的穿针引线的中心人物。作吴越怀古词而拈她出来串场,是很合适的。但本篇结构上的巧妙之处不止于此。细心审视其脉络,便可知上片西施的风神,酷似一枝亭亭玉立、泫露开放的白荷,实由下片结句中的“藕花”二字幻生出来。连锁上下片的暗扣在这里。倘草草忽过,则读来不免会产生前后文气不续的错觉,有负作者的艺术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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