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巳。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一首情歌,是男方对意中人的热烈追求,还是女方对所爱者的倾心爱慕很难确定,不过这并不妨碍人们对这一首情诗的理解和欣赏。诗篇并没有采用比兴手法,而是用“叙物以言情”的赋体来写景和抒情。“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是主人公渴望会见心爱者在河边所见景物,但这秋天清晨,河边的苍苍芦苇沾满了白霜的景象,给人以萧瑟冷落之感。因此这两句描绘即目所见景物的诗句,既有烘托环境气氛的作用。又有主人公凄婉感情的流露,情与景是相谐的。下面两句才指出心上人在水的一方,可望而不可即,其惆怅之情可知。这两句引出了所思想者和所在地,不仅和前二句融合无间,而且又为后四句抒发主人公与日夜相思的的心上人欢会艰难之情作铺垫。从诗篇的艺术结构来考察,这两句诗是联上贯下的关键句。后面四句是在叙写道路的险阻中抒情。“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是说逆着纡折盘曲的水道去与心爱的人儿相会,道路险阻又悠长,实在太困难了。这里描写出了水道的纡曲回盘,从一个方面具体地点明了“伊人”所在的“水一方”,同时也表现了主人公热烈追求与失望惆怅相交织的心情。“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从另一个方面写出了主人公由直流而上去寻找亲爱者,但又好象“伊人”在三面临水之处,也是可望而不能相见。这不仅由另一个侧面进一步写出了“伊人”所在的“水一方”,也更深入地表现出主人公执着的爱情追求,以及不能和心爱者欢会倾诉衷情的怅惘情怀。

在这一章中。我们可以看出在艺术表现上,这位无名的诗人通过描绘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下的客观景物,来烘托自己的思想感情,达到情景相生,浑然一体的艺术境界。这种艺术境界,是那样自然质朴,那样真切感人,有着历久常新的艺术魅力。对这一种艺术表现手法宋代的李仲蒙加以精当地概括,他说:“叙物以言情,谓之赋。”(见胡寅《裴然集》)就是说“赋”既可以“叙物”,又可以“言情”,更可以通过“叙物”来“言情”,从而创造情景交融的艺术意境。黑格尔在《美学·序论》中认为在“古典艺术”中,“把理念自由地妥当地体现于在本质上就特别适合于这种理念的形象,因此理念就可以和形象自由而完满的协调”。又说:“在古典艺术里,心灵性的存在与感性的存在二者的完全融合就成为二者之间的符合。”《蒹葭》中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与黑格尔所说的“古典艺术”的特点有相似之处。

第二章开始两句仍然是写秋天清晨河边芦苇沾满白露的景象,但与第一章首二句稍有不同。第一章“白露为霜”写出了露水浓重,凝结成霜的情景,这应该是天刚破晓时的景况;第二章的“白露未晞”,其中就有时间的推移,那就是天巳亮而露水还未曾干的景象。这时间的推象表现了主人公对所思慕者的深挚感情,而那清秋早晨的萧索景物,更增加冷寂落莫的气氛。这时主人公遥看自己要与之欢会的“伊人”,“在水之湄”,就是在河那边水与芦荻等杂草交接之处,这比第一章“在水一方”的描写更为具体,也有不同。在这可望而难达的情况下,主人公出于对“伊人”真诚深切的爱,还是不顾险阻跋涉前往,但是水流是那样回转曲折,道路又是那样不断升高而难行。这里的“道阻且跻”,比第一章的“道阻且长”有异,“跻”表现了逆盘曲的小道而不断升高的艰难,这既符合沿着曲流向上游走的实际情况,又在这实写中含蕴着主人公感人的相思之情。“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这和第一章相较,才变了一个“坻”字,不过这一“坻”字,具体地写出了“伊人”在水中高地上,和“宛在水中央”景象有所不同。客观跻景物的变换,更深入一层地把主人公企求和失望的情绪推向高潮,因为倾心以爱的“伊人”,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即,欢晤受阻,失意郁闷之情,不言自明。

第三章紧承第二章,在太阳未出,芦苇上露珠尚存的时刻,主人公依然在凝望那个深深印在心坎上的“伊人”,她(他)好象在上游的河岸上。在强烈的爱情追求的支配下,主人公还是要逆纡曲的水边小路而上,去与思念不巳的心上人相会,但是道路曲曲弯弯,实在难行。“道阻且右”,和第一章的“道阻且长”,第二章的“道阻且跻”又有不同,这一句更准确地描写出傍着水流的小路的曲折弯窄,令人难以前行,则主人公的失望与难言的痛苦,完全可以思而得之。最后两句“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也与前两章有异,主人公顺着直流水边的小路去和日夜思念的人儿倾吐衷情,她(他)好象在水中的小洲渚上,依然是可望而不可会晤,深沉的相思之情见于言外。这里的“宛在水中沚”,与“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都是主人公远望“伊人”时的疑似之状,因为描写的是真切感受,所以婉曲动人。

这首情景相生的爱情诗,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主人公对“伊人”的爱悦之情,正如清人陈启源在《毛诗稽古篇》中所说:“夫说之必求之,然惟可见不可求,则慕说益至。”陈说颇有见地。《蒹葭》三章采用章节复沓的形式,反复摅写“可见而不可求”的企慕深情,但在重章复沓中景物有变化,感情也有发展,这样就显得富于变化而无呆滞之弊,诗篇语言朴质,接近于当时的口语,但于朴质中有醇味,这就使人深感其朴素之美。三章中句数相等,字数相同,只变换其中的几个字,这使诗篇又有一种整齐的形式美。就用韵而言,虽然三章所押上古韵的韵部不同,第一章是阳部韵,第二章是脂微合韵,第三章是之部韵,但韵脚的位置三章都相同,第一章是“苍”、“霜”、“方”、“长”、“央”为韵,就是第一句入韵,其余是偶句押韵,第二章、第三章的韵位与第一章完全相同,这使诗篇极富音乐性的回环之美。三章的景物描写鲜明具体,虽然不及唐诗中那种色采明丽的勾画,但也使人有优美之感。马克思在论及希腊神话时说,希腊神话“仍然能够给我们以艺术享受,而且就某方面说还是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但是“一个成人不能再变成儿童,否则就变得稚气了”(《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对于《诗经》中的优秀诗篇《蒹葭》,也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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