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事,倡于作俑而滥于助波鼓焰之徒,至于大坏极敝,非截然毅然者不能救。于是而犹曰循旧安常,无更张以拂人意,不知其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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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者欲在自家心上做工夫,只在人心做工夫。

• 理路直截,欲路多岐；理路光明,欲路微暧；理路爽畅,欲路懊烦；理路逸乐,欲路忧劳。

• 常看得自家未必是,他人未必非,便有长进。再看得他人皆有可取,吾身只是过多,更有长进。

• 火性发扬,水性流动,木性条畅,金性坚刚,土性重厚,其生物也亦然。

• 雅士无奇名,幽人绝隐慝。

• 世人皆知笑人,笑人不妨,笑到是处便难,到可以笑人时则更难。

• 难消客气衰犹壮,不尽尘心老尚童。

• 先王之礼文用以饰情,后世之礼文用以饰伪。饰情则三千三百虽至繁也,不害其为率真；饰伪则虽一揖一拜,已自多矣。后之恶饰伪者乃一切苟简决裂,以溃天下之防,而自谓之率真,将流于伯子之简而不可行,又礼之贼也。

• 人之情有言然而意未必然,有事然而意未必然者,非勉强于事势则束缚于体面。善体人者,要在识其难言之情而不使其为言与事所苦,此圣人之所以感人心而人乐为之死也。

• 定静安虑,圣人无一刻不如此。或曰:喜怒哀乐到面前何如?曰:只恁喜怒哀乐,定静安虑胸次无分毫加损。

• 塞乎天地之间,尽是浩然了。愚谓根荄须栽入九地之下,枝梢须插入九天之上,横拓须透过八荒之外,才是个圆满工夫、无量学问。

• 封建自五帝已然,三王明知不便,势与情不得不用耳。夏继虞,而诸侯无罪,安得废之?汤放桀,费征伐者十一国,余皆服从,安得而废之?武伐纣,不期而会者八百,其不会者或远或不闻,亦在三分有二之数,安得而废之?使六国尊秦为帝,秦亦不废六国,缘他不肯服,势必毕六王而后已。武王之兴灭继绝,孔子之继绝举废,亦自其先世曾有功德,及灭之,不以其罪言之耳。非谓六师所移及九族无血食者,必求复其国也。故封建不必是,郡县不必非

• 圣人妙处在转移人不觉。贤者以下便露圭角,费声色做出来,只见张皇。

• 人情之所易忽,莫如渐；天下之大可畏,莫如渐。渐之始也,虽君子不以为意。有谓其当防者,虽君子亦以为迂。不知其极重不反之势,天地圣人亦无如之奈何,其所由来者渐也。周郑交质,若出于骤然,天子虽孱懦甚,亦必有恚心。诸侯虽豪横极,岂敢生此念?迨积渐所成,其流不觉至是。故步视千里为远,前步视后步为近。千里者,步步之积也。是以骤者,举世所惊；渐者,圣人独惧。明以烛之,坚以守之,毫发不以假借,此慎渐之道也。

• 声无形色,寄之于器。火无体质,寄之于薪。色无著落,寄之草木。故五行惟火无体而用不穷。

• 当事者若执一簿书,寻故事,循弊规,只用积年书手也得。

• 取天下,守天下,只在一种人上加意念,一个字上做工夫。一种人是那个?曰“民”。一个字是什么?曰“安”。

• 天下之物,纡徐柔和者多长,迫切躁急者多短。故烈风骤雨,无崇朝之威；暴涨狂澜,无三日之势。催拍促调,非百板之声；疾策紧衔,非千里之辔。人生寿夭祸福,无一不然。褊急者可以思矣。

• 终日不歇口,无一句可议之言,高于缄默者百倍矣。

• 曲如炼铁钩,直似脱弓弦,不觅封侯贵,何为死道边。

• 善学者如闹市求前,摩肩踵足,得一步便紧一步。

• 只隔一丝便算不得透彻之悟,须是入筋肉、沁骨髓。

• 力负邱山未足雄,地负万山,此身还负地。量包沧海不为大,天包四海,吾量欲包天。

• 易衰歇而难奋发者,我也；易懒散而难振作者,众也；易坏乱而难整饬者,事也；易蛊敝而难久常者,物也。此所以治日常少而乱日常多也。故为政要鼓舞不倦,纲常张,纪常理。

• 子弟生富贵家,十九多骄惰淫泆,大不长进,古人谓之豢养,言甘食美服养此血肉之躯,与犬豕等。此辈阘茸,士君子见之为羞,而彼方且志得意满,以此夸人。父兄之孽,莫大乎是。

• 莫向落花长太息,世间何物无终尽。

• 尝与友人游圃,品题众芳,渠以艳色浓香为第一。余曰:“浓香不如清香,清香不若无香之为香。艳色不如浅色,浅色不如白色之为色。”友人曰:“既谓之花,不厌浓艳矣。”余曰:“花也而能淡素,岂不为尤难哉!若松柏本淡素,则不须称矣。”

• 知是一双眼,行是一双脚。不知而行,前有渊谷而不见,傍有狼虎而不闻,如中州之人适燕而南、之粤而北也。虽乘千里之马,愈疾愈远。知而不行,如痿痹之人数路程、画山水。行更无多说,只用得一“笃”字。知底工夫千头万绪,所谓“匪知之艰,惟行之艰”。“匪苟知之,亦允蹈之”。“知至至之,知终终之”。“穷神知化”,“穷理尽性”,“极深研几”,“探赜索隐”,“多闻多见”。知也者,知所行也；行也者,行所知也。知也者,知此

• 手容恭,足容重,头容直,口容止,坐如尸,立如斋,俨若思。目无狂视,耳无倾听。此外景也。外景是整齐严肃,内景是斋庄中正,未有不整齐严肃而能斋庄中正者。故检束五官百体,只为收摄此心。此心若从容和顺于礼法之中,则曲肱指掌,浴沂行歌、吟风弄月、随柳傍花,何适不可?所谓登彼岸无所事筏也。

• 万物发生,皆是流于既溢之余；万物收敛,皆是劳于既极之后。天地一岁一呼吸,而万物随之。

• 名分者,天下之所共守者也。名分不立,则朝廷之纪纲不尊而法令不行。圣人以名分行道,曲士恃道以压名分,不知孔子之道视鲁侯奚啻天壤,而《乡党》一篇何等尽君臣之礼。乃知尊名分与谄时势不同,名分所在,一毫不敢傲惰；时势所在,一毫不敢阿谀。固哉!世之腐儒以尊名分为谄时势也；卑哉!世之鄙夫以谄时势为尊名分也。

• 春秋人计可否,畏礼义,惜体面。战国人只是计利害,机械变诈,苟谋成计得,顾甚体面,说甚羞耻。

• 非直之难,而善用其直之难；非用直之难,而善养其直之难。

• 观七十二候者,谓物知时,非也,乃时变物耳。

• 处事先求大体,居官先厚民风。

• 孟子看乡党自好者看得甚卑,近来看乡党人自好底不多,爱名惜节,自好之谓也。

• 习威仪容止,甚不打紧,必须是瑟僴中发出来,才是盛德光辉。那个不严厉,不放肆?庄重不为矜持,戏谑不为媟嫚,惟有道者能之,惟有德者识之。

• 六经四书,君子之律令。小人犯法,原不曾读法律。士君子读圣贤书而一一犯之,是又在小人下矣。

• 学者穷经博古,涉事筹今,只见日之不足,惟恐一登荐举,不能有所建树。仕者修政立事,淑世安民,只见日之不足,惟恐一旦升迁,不获竟其施为。此是确实心肠,真正学问,为学为政之得真味也。

• 万事都要个本意,宫室之设只为安居,衣之设只为蔽体,食之设只为充饥,器之设只为利用,妻之设只为有后。推此类不可尽穷。苟知其本意,只在本意上求,分外底都是多了。

• 不远之复,不若未行之审也。

• 事前忍易,正事忍难；正事悔易,事后悔难。

• 古之官人也择而后用,故其考课也常恕。何也?不以小过弃所择也。今之官人也用而后择,却又以姑息行之,是无择也,是容保奸回也。岂不浑厚?哀哉万姓矣!

• 小人终日苦心,无甚受用处。即欲趋利,又欲贪名；即欲掩恶,又欲诈善。虚文浮礼,惟恐其疏略；消沮闭藏,惟恐其败露。又患得患失,只是求富求贵；畏首畏尾,只是怕事怕人。要之温饱之外,也只与人一般,何苦自令天君无一息宁泰处。

• 动大众,齐万民,要主之以慈爱,而行之以威严,故曰“威克厥爱”,又曰“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若姑息宽缓,煦煦沾沾,便是妇人之仁,一些事济不得。

• 纵作神仙,到头也要尽；莫言风水,何地不堪埋?

• 世之欲恶无穷,人之精力有限,以有限与无穷斗,则物之胜人,不啻千万,奈之何不病且死也。

• 盗为男戎,色为女戎。人皆知盗之劫杀为可畏,而忘女戎之劫杀,悲夫!

• 役一己之聪明,虽圣人不能智；用天下之耳目,虽众人不能愚。

• 圣明之世,情、礼、法三者不相忤也。末世情胜则夺法,法胜则夺礼。

• 余有责善之友,既别两月矣,见而问之曰:“近不闻仆有过?”友曰:“子无过。”余曰:“此吾之大过也。有过之过小,无过之过大。何者?拒谏自矜而人不敢言,饰非掩恶而人不能知,过有大于此者乎?使余即圣人也则可,余非圣人而人谓无过,余其大过哉!”

• 只一个贪爱心,第一可贱可耻。羊马之于水草,蝇蚁之于腥膻,蜣螂之于积粪,都是这个念头。是以君子制欲。

• 官多设而数易,事多议而屡更,生民之殃未知所极。古人慎择人而久任,慎立政而久行,一年如是,百千年亦如是,不易代不改政,不弊事不更法。故百官法守一,不敢作聪明以擅更张。百姓耳目一,不至乱听闻以乖政令。日渐月渍,莫不遵上之纪纲法度以淑其身,习上之政教号令以成其俗。譬之寒暑不易,而兴作者岁岁有持循焉；道路不易,而往来者年年知远近焉。何其定静,何其经常,何其相安,何其易行,何其省劳费。或曰:法久而弊,奈何?

• 将三代以来陋习敝规一洗而更之,还三代以上一半古意,也是一个相业。若改正朔,易服色,都是腐儒作用。葺倾厦,逐颓波,都是俗吏作用。于苍生奚补?噫,此可与有识者道。

• 平生不作圆软态,此是丈夫。能软而不失刚方之气,此是大丈夫,圣贤之所以分也。

• 君子有君子之长,小人有小人之长。用君子易,用小人难,惟圣人能用小人。用君子在当其才,用小人在制其毒。

• 浩然之气,孔子非无,但用底妙耳。孟子一生受用全是这两字。我尝云孟子是浩然之气,孔子是浑然之气。浑然是浩然底归宿,浩然是浑然底作用,惜也孟子未能到浑然耳。

• 方严是处人大病痛,圣贤处世离一温厚不得,故曰:“泛爱众”,曰“和而不同”,曰“和而不流”,曰“群而不党”,曰“周而不比”,曰“爱人”,曰“慈祥”,曰“岂弟”,曰“乐只”,曰“亲民”,曰“容众”,曰“万物一体”,曰“天下一家,中国一人”。只恁踽踽凉凉,冷落难亲,便是世上一个碍物,即使持正守方,独立不苟,亦非用世之才,只是一节狷介之士耳。

• 君子豪杰战兢惕励,当大事勇往直前；小人豪杰放纵恣睢,拼一命横行直撞。

• 任侠气质皆贤者也,使入圣贤绳墨,皆光明俊伟之人。世教不明,纪法陵替,使此辈成此等气习,谁之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