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明,世之碍也。刚而婉,明而晦,免祸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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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衰之难振也,如痿人之不能起然。若久痿须补养之,使之渐起；若新痿须针砭之,使之骤起。
人之情有言然而意未必然,有事然而意未必然者,非勉强于事势则束缚于体面。善体人者,要在识其难言之情而不使其为言与事所苦,此圣人之所以感人心而人乐为之死也。
窗间一纸,能障拔木之风；胸前一瓠,不溺拍天之浪。其所托者然也。
众人但于“义”中寻个“利”字,再没于“利”中寻个“义”字。
“明理省事”甚难,此四字终身理会不尽,得了时无往而不裕如。
天地间万物都是阴阳两个共成底。其独得于阴者,见阳必避,蜗牛壁藓之类是也。其独得于阳者,见阴必枯,夏枯草之类是也。
君子之处事有真见矣,不遽行也,又验众见,察众情。协诸理而协,协诸众情众见而协,则断以必行。果理当然,而众情众见之不协也,又委曲以行吾理,既不贬理,又不骇人,此之谓理术。噫!惟圣人者能之,猎较之类是也。
寓兵于农,三代圣王行之甚好,家家知耕,人人知战,无论即戎,亦可弭盗,且经数十百年不用兵。说用兵,才用农十分之一耳。何者?有不道之国则天子命曰:“某国不道,某方伯连帅讨之。”天下无与也,天下所以享兵农未分之利。春秋以后,诸侯日寻干戈,农胥变而为兵,舍穑不事则吾国贫,因粮于敌则他国贫。与其农胥变而兵也,不如兵农分。
正直者必不忠厚,忠厚者必不正直。正直人植纲常,扶世道；忠厚人养和平,培根本。然而激天下之祸者,正直之人；养天下之祸者,忠厚之过也。此四字兼而有之,惟时中之圣。
寄讲学诸友云:白日当天,又向蚁封寻爝火；黄金满室,却穿鹑结丐藜羹。
未适可,必止可；既适可,不过可,务求适可而止。此吾人日用持循,须臾粗心不得。
寡恩曰薄,伤恩曰刻。尽事曰切,过事曰激。此四者,宽厚之所深戒也。
君子与人共事,当公人己而不私。苟事之成,不必功之出自我也；不幸而败,不必咎之归诸人也。
家长不能令人敬,则教令不行；不能令人爱,则心志不孚。
有俗检,有礼检。有通达,有放达。君子通达于礼检之中,骚士放达于俗检之外,世之无识者专以小节细行定人品,大可笑也。
与其抑暴戾之气,不若养和平之心；与其裁既溢之恩,不若绝分外之望；与其为后事之厚,不若施先事之薄；与其服延年之药,不若守保身之方。
继母之虐,嫡妻之妒,古今以为恨者也。而前子不孝,丈夫不端,则舍然不问焉。世情之偏也久矣。怀非母之迹而因似生嫌,借恃父之名而无端造谤,怨讟忤逆,父亦被诬者,世岂无耶?恣淫狎之性而恩重绿丝,挟城社之威而侮及黄里,《谷风》、《柏舟》妻亦失所者,世岂无耶?惟子孝夫端,然后继母嫡妻无辞于姻族矣。居官不可不知。
学问要诀只有八个字:涵养德性,变化气质。守住这个,再莫向迷津问渡。
相嫌之敬慎,不若相忘之怒詈。
道学不行,只为自家根脚站立不住。或倡而不和则势孤,或守而众挠则志惑,或为而不成则气沮,或夺于风俗则念杂。要挺身自拔,须是有万夫莫当之勇,死而后已之心。不然终日三五聚谈,焦唇敝舌,成得甚事?
万金之贾,货虽不售不忧；贩夫闭门数日,则愁苦不任矣。凡不见知而愠,不见是而闷,皆中浅狭而养不厚者也。
父在居母丧,母在居父丧,以从生者之命为重。故孝子不以死者忧生者,不以小节伤大体,不泥经而废权,不徇名而害实,不全我而伤亲。所贵乎孝子心者,亲之心而已。
万事万物有分别,圣人之心无分别,因而付之耳。譬之日因万物以为影,水因万川以顺流,而日水原无两,未尝不分别,而非以我分别之也。以我分别,自是分别不得。
振则须起风雷之益,惩则须奋刚健之乾,不如是,海内大可忧矣。
人定真足胜天,今人但委于天,而不知人事之未定耳。夫冬气闭藏不能生物,而老圃能开冬花结春实；物性蠢愚不解人事,而鸟师能使雀弈棋蛙教书。况于能为之人事,而可委之天乎?
定静中境界,与六合一般大,里面空空寂寂,无一个事物。才问他索时,般般足,样样有。
能使天下之人者,惟神、惟德、惟惠、惟威。神则无言无为而妙应如响,德则共尊共亲而归附自同。惠则民利其利,威则民畏其法。非是则动众无术矣。
进言有四难:审人、审己、审事、审时。一有未审,事必不济。
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论天下之事,潜其心观天下之理,定其心应天下之变。
法有定而持循之不易,则下之耳目心志习而上逸。无定,则上之指授口颊烦而下乱。
自古功业,惟孔孟最大且久。时雍风动,今日百姓也没受用处。赖孔孟与之发挥,而尧舜之业至今在。
平生所为,使怨我者得以指摘,爱我者不能掩护,此省身之大惧也,士君子慎之。故我无过而谤语滔天不足惊也,可谈笑而受之。我有过而幸不及闻,当寝不贴席、食不下咽矣。是以君子贵“无恶于志”。
世间有三利衢坏人心术,有四要路坏人气质,当此地而不坏者,可谓定守矣。君门,士大夫之利衢也。公门,吏胥之利衢也。市门,商贾之利衢也。翰林、吏部、台、省,四要路也。有道者处之,在在都是真我。
万仞崚嶒而呼人以登,登者必少。故圣人之道平,贤者之道峻。穴隙迫窄而招人以入,入者必少。故圣人之道博,贤者之道狭。
人皆知异端之害道,而不知儒者之言亦害道也。见理不明,似是而非,或骋浮词以乱真,或执偏见以夺正,或狃目前而昧万世之常经,或徇小道而溃天下之大防,而其闻望又足以行其学术,为天下后世人心害良亦不细。是故有异端之异端,有吾儒之异端。异端之异端,真非也,其害小；吾儒之异端,似是也,其害大。有卫道之心者,如之何而不辩哉?
公、私两字是宇宙的人鬼关,若自朝堂以至闾里,只把持得“公”字定,便自天清地宁、政清讼息。只一个“私”字,扰攘的不成世界。
休作世上另一种人,形一世之短。圣人也只是与人一般,才使人觉异样,便不是圣人。
读书能使人寡过,不独明理。此心日与道俱,邪念自不得而乘之。
己无才而不让能,甚则害之；己为恶而恶人之为善,甚则诬之；己贫贱而恶人之富贵,甚则倾之。此三妒者,人之大戮也。
天地发万物之气,到无外处止；收敛之气,到无内处止。不至而止者,非本气不足则客气相夺也。
有在天之天,有在人之天。有在天之先天,太极是已；有在天之后天,阴阳五行是已；有在人之先天,元气元理是已；有在人之后天,血气心知是已。
圣人低昂气化,挽回事势,如调剂气血,损其侈不益其强,补其虚不甚其弱,要归于平而已。不平则偏,偏则病,大偏则大病,小偏则小病。圣人虽欲不平,不可得也。
冰见烈火,吾知其易易也。然而以炽炭铄坚冰,必舒徐而后尽；尽为寒水,又必待舒徐而后温；温为沸汤,又必待舒徐而后竭。夫学岂有速化之理哉?是故善学者无躁心,有事勿忘从容以俟之而已。
圣人之私,公；众人之公,私。
余二十年前曾有心迹双清之志,十年来有四语云:行欲清,名欲浊。道欲进,身欲退。利欲后,害欲前。人欲丰,己欲约。近看来太执着,太矫激。只以无心任自然,求当其可耳,名迹一任去来,不须照管。
暑之将退也先燠,天之将旦也先晦。投丸于壁,疾则内射,物极则反,不极则不反也。故愚者惟乐其极,智者先惧其反。然则否不害于极,泰极其可惧乎!
战国是个残酷底气运、巧伪底世道。君非富强之术不讲,臣非功利之策不行。六合正气独钟在孟子身上,故在当时疾世太严,忧民甚切。
理以心得为精,故当沉谮,不然耳边口头也。事以典故为据,故当博洽,不然臆说杜撰也。
人生气质都有个好处,都有个不好处。学问之道无他,只是培养那自家好处,救正那自家不好处便了。
人之手无异于己之手也,腋肋足底,己摸之不痒,而人摸之则痒。补之齿不大于己之齿也,己之齿不觉塞,而补之齿觉塞。
水之流行也,碍于刚则求通于柔；智者之于事也,碍于此则求通于彼。执碍以求通,则愚之甚也,徒劳而事不济。
力有所不能,圣人不以无可奈何者责人；心有所当尽,圣人不以无可奈何者自诿。
静定后看自家是什么一个人。
下学学个什么,上达达个什么?下学者学其所达也,上达者达其所学也。
浑厚,天之道也,是故处万物而忘言。然不能无日月星辰以昭示之,是寓精明于浑厚之中。
水至清不掩鱼鲕之细,练至白不藏蝇点之缁,故“清白”二字,君子以持身则可,若以处世,道之贼而祸之薮也。故浑沦无所不包,幽晦无所不藏。
苦毒易避,甘毒难避。晋人之璧马,齐人之女乐,越人之子女玉帛,其毒甚矣。而愚者如饴,即知之,亦不复顾也。由是推之,人皆有甘毒不必自外馈,而耽耽求之者且众焉。岂独虞人、鲁人、吴人愚哉!知味者,可以惧矣。
得罪于法,尚可以逃避；得罪于理,更没处存身。只我底心,便放不过我。是故君子畏理甚于畏法。
变民风易,变士风难；变士风易,变仕风难。仕风变,天下治矣。
士君子在朝则论政,在野则论俗,在庙则论祭礼,在丧则论丧礼,在边圉则论战守。非其地也,谓之羡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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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间一纸,能障拔木之风；胸前一瓠,不溺拍天之浪。其所托者然也。

众人但于“义”中寻个“利”字,再没于“利”中寻个“义”字。

“明理省事”甚难,此四字终身理会不尽,得了时无往而不裕如。

天地间万物都是阴阳两个共成底。其独得于阴者,见阳必避,蜗牛壁藓之类是也。其独得于阳者,见阴必枯,夏枯草之类是也。

君子之处事有真见矣,不遽行也,又验众见,察众情。协诸理而协,协诸众情众见而协,则断以必行。果理当然,而众情众见之不协也,又委曲以行吾理,既不贬理,又不骇人,此之谓理术。噫!惟圣人者能之,猎较之类是也。

正直者必不忠厚,忠厚者必不正直。正直人植纲常,扶世道；忠厚人养和平,培根本。然而激天下之祸者,正直之人；养天下之祸者,忠厚之过也。此四字兼而有之,惟时中之圣。

寄讲学诸友云:白日当天,又向蚁封寻爝火；黄金满室,却穿鹑结丐藜羹。

未适可,必止可；既适可,不过可,务求适可而止。此吾人日用持循,须臾粗心不得。

寡恩曰薄,伤恩曰刻。尽事曰切,过事曰激。此四者,宽厚之所深戒也。

君子与人共事,当公人己而不私。苟事之成,不必功之出自我也；不幸而败,不必咎之归诸人也。

家长不能令人敬,则教令不行；不能令人爱,则心志不孚。

有俗检,有礼检。有通达,有放达。君子通达于礼检之中,骚士放达于俗检之外,世之无识者专以小节细行定人品,大可笑也。

与其抑暴戾之气,不若养和平之心；与其裁既溢之恩,不若绝分外之望；与其为后事之厚,不若施先事之薄；与其服延年之药,不若守保身之方。

学问要诀只有八个字:涵养德性,变化气质。守住这个,再莫向迷津问渡。

相嫌之敬慎,不若相忘之怒詈。

道学不行,只为自家根脚站立不住。或倡而不和则势孤,或守而众挠则志惑,或为而不成则气沮,或夺于风俗则念杂。要挺身自拔,须是有万夫莫当之勇,死而后已之心。不然终日三五聚谈,焦唇敝舌,成得甚事?

万金之贾,货虽不售不忧；贩夫闭门数日,则愁苦不任矣。凡不见知而愠,不见是而闷,皆中浅狭而养不厚者也。

父在居母丧,母在居父丧,以从生者之命为重。故孝子不以死者忧生者,不以小节伤大体,不泥经而废权,不徇名而害实,不全我而伤亲。所贵乎孝子心者,亲之心而已。

万事万物有分别,圣人之心无分别,因而付之耳。譬之日因万物以为影,水因万川以顺流,而日水原无两,未尝不分别,而非以我分别之也。以我分别,自是分别不得。

振则须起风雷之益,惩则须奋刚健之乾,不如是,海内大可忧矣。

人定真足胜天,今人但委于天,而不知人事之未定耳。夫冬气闭藏不能生物,而老圃能开冬花结春实；物性蠢愚不解人事,而鸟师能使雀弈棋蛙教书。况于能为之人事,而可委之天乎?

定静中境界,与六合一般大,里面空空寂寂,无一个事物。才问他索时,般般足,样样有。

能使天下之人者,惟神、惟德、惟惠、惟威。神则无言无为而妙应如响,德则共尊共亲而归附自同。惠则民利其利,威则民畏其法。非是则动众无术矣。

进言有四难:审人、审己、审事、审时。一有未审,事必不济。

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论天下之事,潜其心观天下之理,定其心应天下之变。

法有定而持循之不易,则下之耳目心志习而上逸。无定,则上之指授口颊烦而下乱。

自古功业,惟孔孟最大且久。时雍风动,今日百姓也没受用处。赖孔孟与之发挥,而尧舜之业至今在。

平生所为,使怨我者得以指摘,爱我者不能掩护,此省身之大惧也,士君子慎之。故我无过而谤语滔天不足惊也,可谈笑而受之。我有过而幸不及闻,当寝不贴席、食不下咽矣。是以君子贵“无恶于志”。

世间有三利衢坏人心术,有四要路坏人气质,当此地而不坏者,可谓定守矣。君门,士大夫之利衢也。公门,吏胥之利衢也。市门,商贾之利衢也。翰林、吏部、台、省,四要路也。有道者处之,在在都是真我。

万仞崚嶒而呼人以登,登者必少。故圣人之道平,贤者之道峻。穴隙迫窄而招人以入,入者必少。故圣人之道博,贤者之道狭。

公、私两字是宇宙的人鬼关,若自朝堂以至闾里,只把持得“公”字定,便自天清地宁、政清讼息。只一个“私”字,扰攘的不成世界。

休作世上另一种人,形一世之短。圣人也只是与人一般,才使人觉异样,便不是圣人。

读书能使人寡过,不独明理。此心日与道俱,邪念自不得而乘之。

己无才而不让能,甚则害之；己为恶而恶人之为善,甚则诬之；己贫贱而恶人之富贵,甚则倾之。此三妒者,人之大戮也。

天地发万物之气,到无外处止；收敛之气,到无内处止。不至而止者,非本气不足则客气相夺也。

有在天之天,有在人之天。有在天之先天,太极是已；有在天之后天,阴阳五行是已；有在人之先天,元气元理是已；有在人之后天,血气心知是已。

圣人低昂气化,挽回事势,如调剂气血,损其侈不益其强,补其虚不甚其弱,要归于平而已。不平则偏,偏则病,大偏则大病,小偏则小病。圣人虽欲不平,不可得也。

冰见烈火,吾知其易易也。然而以炽炭铄坚冰,必舒徐而后尽；尽为寒水,又必待舒徐而后温；温为沸汤,又必待舒徐而后竭。夫学岂有速化之理哉?是故善学者无躁心,有事勿忘从容以俟之而已。

圣人之私,公；众人之公,私。

余二十年前曾有心迹双清之志,十年来有四语云:行欲清,名欲浊。道欲进,身欲退。利欲后,害欲前。人欲丰,己欲约。近看来太执着,太矫激。只以无心任自然,求当其可耳,名迹一任去来,不须照管。

暑之将退也先燠,天之将旦也先晦。投丸于壁,疾则内射,物极则反,不极则不反也。故愚者惟乐其极,智者先惧其反。然则否不害于极,泰极其可惧乎!

战国是个残酷底气运、巧伪底世道。君非富强之术不讲,臣非功利之策不行。六合正气独钟在孟子身上,故在当时疾世太严,忧民甚切。

理以心得为精,故当沉谮,不然耳边口头也。事以典故为据,故当博洽,不然臆说杜撰也。

人生气质都有个好处,都有个不好处。学问之道无他,只是培养那自家好处,救正那自家不好处便了。

人之手无异于己之手也,腋肋足底,己摸之不痒,而人摸之则痒。补之齿不大于己之齿也,己之齿不觉塞,而补之齿觉塞。

水之流行也,碍于刚则求通于柔；智者之于事也,碍于此则求通于彼。执碍以求通,则愚之甚也,徒劳而事不济。

力有所不能,圣人不以无可奈何者责人；心有所当尽,圣人不以无可奈何者自诿。

静定后看自家是什么一个人。

下学学个什么,上达达个什么?下学者学其所达也,上达者达其所学也。

浑厚,天之道也,是故处万物而忘言。然不能无日月星辰以昭示之,是寓精明于浑厚之中。

水至清不掩鱼鲕之细,练至白不藏蝇点之缁,故“清白”二字,君子以持身则可,若以处世,道之贼而祸之薮也。故浑沦无所不包,幽晦无所不藏。

苦毒易避,甘毒难避。晋人之璧马,齐人之女乐,越人之子女玉帛,其毒甚矣。而愚者如饴,即知之,亦不复顾也。由是推之,人皆有甘毒不必自外馈,而耽耽求之者且众焉。岂独虞人、鲁人、吴人愚哉!知味者,可以惧矣。

得罪于法,尚可以逃避；得罪于理,更没处存身。只我底心,便放不过我。是故君子畏理甚于畏法。

变民风易,变士风难；变士风易,变仕风难。仕风变,天下治矣。

士君子在朝则论政,在野则论俗,在庙则论祭礼,在丧则论丧礼,在边圉则论战守。非其地也,谓之羡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