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名作《扎西达娃·在河滩》原文|主题|赏析|概要
作者简介 扎西达娃,藏族。生于1959年2月,四川巴塘人。1975年高中毕业后参加工作,曾在西藏藏剧团当美工、电工。1978年发表处女作 《朝佛》。现为西藏文联专业作家。
内容概要 她来到河心岛热林卡,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在成百上千洗澡的人中找到了他。他独自一人站在河滩上,好像在眺望远方。他们俩盘腿相坐。他像个日本武士,比过去结实多了。在教室上课的时候,他坐在前排,瘦弱的肩头老挡她的视线。有一天,他离开了中学。从此,她再也不用侧身歪头看黑板了。但眼前空缺了一个位置,她好长时间不习惯。他身穿雪白的警察制服,神气活现地开一辆摩托车。放学回家的女同学看见了,朝他尖声叫嚷。他得意地招手微笑。她慢腾腾地跟在她们身后。这是拉萨一年一度的洗澡节的第二天。对岸河堤上几个戴草帽的汉族工人在钓鱼。狭长的河湾,晒着各样各色的衣服。男女老幼光着身子坐在河边洗澡,互不回避。还好吗?他问她。她无法回答。她想仔细端详分别几年后他脸上的变化,又怕流露出女性的软弱。作为一个并不老练的记者,她来采访他。她没有记者的风度,不像电影里的内地记者那样年轻、美丽、长发披肩、身着风衣、戴宽大的太阳镜。她温柔地坐在他面前。你来了,我很高兴,我们是老同学。他笑着说。她没有勇气再问除了老同学以外的关系。还记得那年夏天吗?她投去探询的目光。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她坐在摩托车的挂斗里。他从甜茶馆里出来,她赖在挂斗里不动,让他带着兜兜风。可是他干脆地拒绝了。因为有任务。后来,他真的带她去兜风了,玩得很开心。他们分别已经4年了。她告诉他,自己曾在复旦大学新闻系进修。他夸奖她的作文在班上总是第一,并说他在7天之内每天都要抽空来洗一洗。她勉强一笑,心里酸溜溜的,采访本挂在了腿上。那是学习回来的第二天,在报纸上看见表彰他的名字。公安厅宣传处的同志向她叙述了当时的情景:几个小组分头追赶着两个强奸杀人的越狱犯。他带领的小组跋涉两天一夜,翻越7座大山。从望远镜里看到了逃犯的身影。他和一名助手把其余人甩在后面,紧紧追赶。傍晚,助手受伤。他一人追去。第三天上午,在半山腰上已看得清逃犯手中的刀。几个小组赶到山脚,用冲锋枪压住逃犯,不让他们翻过山顶。他咬牙追赶上去,逃犯捅了他一刀,他开枪将逃犯击倒,自己也倒下来。她清楚,这一切不是她的文笔所能表达出来的。河滩上,一个孩子正在给老人搓背,几个女人在洗衣服,一个裸体少女在弯着腰洗头发。他平静地注视着她。她喜爱他穿便服,她羡慕内地男女青年能挽着胳膊。这儿还不行。她想,会有那么一天的。那样一个夜晚,他俩漫步在朝佛的人流中。康巴人在水银灯下拉起舞圈。沉闷的歌声、迟滞的舞步、漠然的表情、简单的重复。他们的生活很单调。他俩嘲笑这种古老的表达爱情的方式。你不洗洗澡吗?他把她从沉思中唤醒。她摇摇头。他捧起一捧水向肩头浇下,说水很暖和。她说,我没带换洗的衣服。他说,洗完之后马上就晒干了。但并无恳求之意。你还放风筝吗?她忽然问道。她曾经拾回过一个风筝。他说这风筝叫翻白眼,还有很多别的名字。他把风筝放了起来,和别人的风筝打架。她在一边打着伞为他遮太阳。后来,线断了,风筝飘走了。她想起身告辞。他离她很近,表现出令人窒息的韧性。既不冷淡她,也不温存她。他有力量。他曾挥拳打脱一个醉汉的两颗门牙,因此被关了两天禁闭。在无意识的记忆中,她发现他吸了7根烟。他断断续续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讲述后来的事。河对岸有人在欢呼。戴草帽的汉族工人钓起了一条大鱼,大鱼在空中活蹦乱跳,翻着白色的肚皮。她犯了什么罪,拨了一辈子佛珠的手被你们铐起来?她母亲问他。他说是盗窃罪。母亲毫无表情地说,她和那个女人有四十年的情谊。开庭审判那天,母亲提了一瓶酥油茶坐在法院门外,要见见她不幸的女伴。审理结束后,母亲给女伴敬上一碗茶,两个老太婆泪流满面,抱头痛哭。可是,她和他的关系是怎么断的呢?她以为文学能揭开这个谜。于是,她怀着痛苦的希望参加通讯员训练班,参加文学创作读书班,而且很努力、很刻苦。后来,她被送到内地进修,以不算优良的成绩结业。把小本子收起来吧,水弄湿了。他说。她顺从地把小本子塞进皮夹里,小本子上一个字也没写。这水真好,你应该洗洗。他说。随即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树林里传来音乐。女人们翻晒一件件漂洗干净的衣服。几个光身子的女人尖叫着钻进水里,因为树林丛中偷偷伸出一只摄影镜头对准了她们。她用水摆摆头,头脑清醒了。一大团浪花四处飞溅,水珠洒在她脸上、手上,凉凉爽爽。他游得并不太好。她发现自己笑了,不想再板起面孔。他一蹿一沉地向河心游去。小心!前面有漩涡。她兴奋地高喊。他沉下去,又钻出来,样子很狼狈。她开心地哈哈大笑。她蹲在他身边,捧起毛巾忙碌地擦干他头发和背上的水珠。毛巾在他背上来回擦过。他轻轻地挡开她的手。夕阳,叫人睁不开眼睛。有人在穿衣服,钓鱼的人也不见了。再坐会儿,她快来了。他说。她是谁?我的女朋友,在法院工作,比你小两岁。她想当个法官。他等她很久了。小妹妹,她喃喃地说。她沿着河堤走去。河边,一对年轻的夫妻推着自行车,后架驮着大包袱。他们甜甜蜜蜜地度过了一天洗澡节。是在骗我吧?她掠过一丝疑问。他叉开双腿伫立着,好像在眺望远方。他面对着她,远远地目送着。她走着,这次相逢,好像得到了一点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一点什么。突然,她的背后触电般抖动了一下。她看见那个未来的女法官来到了河边。
作品鉴赏 文学创作的成功之处来自多方面。有的作品以曲折复杂的情节取胜,有的以人物形象的鲜明完美著称;有的以严谨的结构见长,有的以细腻的描写出众。而随着文学事业的繁荣,新的创作方法的不断涌现,一种多色调、多方位的局面在文坛上出现。在这色彩纷呈的文学画廊中,“情节的淡化”曾一度十分流行。乍看起来,作品并无什么引人之处。乍读起来,也似乎无大的味道。然而,就像品茶需要细功夫一样,当读者慢慢地透过那淡化了的表面现象时,当人们进入到作品及人物的深层世界时,就会惊讶地发现,原来在这貌似平淡的情节中,竟蕴含着丰富的内容,在这看起来平静的水面下,竟有汹涌的波涛在咆哮。这种寓深刻于简洁,于平淡中见崇高的表现手法,加深了作品的思想深度。扩大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升华了作品的艺术价值。应当说,扎西达娃的短篇小说《在河滩》就很有这种特色。小说几乎没有什么情节,它只有两个人物的简单对话。小说也没有什么动人的场面,它自始至终都在那个狭长的小河滩。小说亦没有什么大人物,它只有生活中最普通的两个青年男女。小说更没有严谨完备的结构,它的整个过程是由女主人公断断续续的“意识流”连缀起来的。然而,就在这简短的对话中、小小的场景中、普通的人物中、松散的结构中,我们分明可以看到作者娴熟的笔力和驾驭材料的功力。可以感觉到女主人公那爱的渴求、爱的迷惘、爱的失落和爱的惆怅。故事从“她”对“他”的采访写起,中间插入了“她”对往日恋情的回忆。从他们爱的轨迹上,我们可以看出,女主人公经历了苦恼、惆怅和失落三个心理发展阶段。他们也有过一段热恋时期。“他”曾骑着摩托车带“她”去兜风,“玩得很开心”。他俩曾经在夜晚的广场上漫步。他俩还曾经在一块放风筝。“他”把风筝放得很高很远,“她”在一旁为“他”打伞遮阳。可是,线断了,风筝也飘走了,他们的恋情也戛然而止。为什么?“她”不解。于是,“她”便想在文学作品里摆脱。于是,“她”参加各种文学学习班,并到内地的大学里进修。尽管“她”很努力、很刻苦,但终于未能找到确切的答案。以上,作者写了“她”在爱情上的苦恼。而当“她”结束了进修的时候,当“她”成为一名记者的时候,却偶然地从报纸上看到了“他”的事迹。于是,“她”便急切地奔到河边,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然而,他们的谈话是简单的、少语的。面对多年不见的老同学,面对曾经“爱”的恋人,“他”既不冷淡“她”,也不温存“她”;既不强求“她”,也不强留“她”。这使“她”的心里酸溜溜的。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是矛盾的。多年分别,“她”有很多话要说。“她”非常想看看“他”的模样,又怕暴露出女性的软弱。也许正是这种欲言又止的两难境地,也许正是这种矛盾的心理,造成了他们在感情上的“断线”。今天,“她”想把“线”接上,而“他”又不卑不亢,这使“她”很不是滋味。这里,作者写出了“她”在爱情上的惆怅。然而,“她”毕竟是为了爱而前来“采访”的。当“她”终于从往日的深思和回忆中回到现实的时候,当“她”发现自己终于露出了笑容的时候,“她”兴奋了,高兴了,甚至要以一个女人乃至妻子的关心来替“他”擦干身上的水珠。可是,“他”轻轻地拒绝了。“他”告诉“她”,“他”的女朋友快要来了。这对刚刚绽开笑脸的“她”,真是晴天霹雳。就这样,带着一种失落,“她”自言自语地走了。为了安慰自己,“她”还一度怀疑这是“他”在开玩笑。可是,当“她”凭着女人的第六感觉看到了“他”的女朋友来到河边的时候,心头猛烈地一颤。作者成功地描写了“她”在爱情上的失落。“好像得到了一点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一点什么”。无疑,这失去的是“她”曾经憧憬过的爱。而得到的究竟是什么,作者写得很朦胧,那只有靠读者去细细的品味、去慢慢地揣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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