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说
经书之所以称为经书,按东汉文字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经,织也。”清朝学者段玉裁注解说:“织之从(纵)丝谓之经,必先有经而后有纬。”也就是说,“经”是织布时的竖线,织布时先把竖线排好,再用横着的线织出布来。“经”通常与解释作“织横丝也”的“纬”字并称。在纸张没有发明以前,古人把字刻在竹简上,然后把成片的竹简用“纵丝”线编连成册。可见,“经”最初就是书籍的意思。至于后来演变为经典之意,其中有其演变的过程。班固的《白虎通》说:经,常也,有五常之道,故曰“五经”。言不变之常经也。这里是指永恒不变的道理。刘勰在《文心雕龙·宗经篇》中也说:“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恒谭的《新论》说:“经者,常行之通典。”“经”也是“常”的意思,所以,经书就是记述天道、人事常理的书。由此可见,“经”在古时并非尊称。到了后来,一方面是尊崇儒家学说,另方面则出于神圣化、神秘化的目的,冠之以“经”的称谓,于是逐渐演变成了中国人的“圣经”。如张华《博物志》所言:“圣人制作曰经。”
经书的范围,一般理解为“四书五经”。“五经”,即:《诗经》、《书经》、《礼记》、《易经》、《春秋》。但开始却不是“五经”,而是“六经”,另一经是《乐经》。《乐经》只有记载,却没有内容。有的说在汉代时遗失了,有的说被秦始皇焚书坑儒时给烧掉了,还有的说只是附在《诗经》上的乐谱,根本就没有单行的本子。“六经”首先见于文字记载的是庄子的《天下》篇,他说:“《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他尽管列举了“六经”,但却没有冠之以“经”名,事实上这就是后来的“六经”。
“经”与“经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经学是我国古代专门研究儒家经典的一门学问。以解经、注经、说经为主要方式,以儒家最基本的典籍《易》、《书》、《诗》、《三礼》、《春秋》、“三传”以及“四书”为研究对象,后来,历代大家的注解、注释也纳入其研究范围。
孔子删定经书是经学的起始,它形成于汉初的推崇儒术和设立“五经博士”,全盛于东西两汉。此后各个时代,经学都显示出各自不同的特点。魏晋时期经学受佛老学说的影响,呈现出玄学化的倾向;南北朝时期的经学则南、北方各自为政;隋唐时期,随着国家的统一,经学也走向统一;宋代经学在注重阐发义理和“以理解经”的影响下,衍化成了理学并影响元、明、清三代。明清之际古文经学兴盛,乾嘉时期经学家们反对宋学,倡导汉朝的古文经学,使之发展成为汉学学派即乾嘉学派;晚清则今文经学活跃。
自汉至清,经学一直是国家的正统的学术,被历代帝王看做是“经国之大业”,在统治者的介入、主导下,经学成为了统治国家社会的理论依据和思想基础。
经学作为国家的一门显学,在各个历史时期都涌现出了许多着名学者,为我国古代学术思想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们的光辉着作也成为传统文化思想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除“五经”之外,还有“十三经”之说。南宋年间便出现了《十三经注疏》的合刊本,成为经部的一部丛书,这便是所谓的“十三经”。为便于了解,分述如下:
(1)《周易正义》:魏王弼、晋韩康伯注,唐孔颖达正义;
(2)《尚书正义》:汉孔安国传,唐孔颖达正义;
(3)《毛诗正义》:汉毛亨传、郑玄笺,唐孔颖达正义;
(4)《周礼注疏》:汉郑玄注,唐贾公彦疏;
(5)《仪礼注疏》:汉郑玄注,唐贾公彦疏;
(6)《礼记正义》:汉郑玄注,唐孔颖达正义;
(7)《春秋左传正义》:晋杜预注,唐孔颖达正义;
(8)《春秋公羊传注疏》:汉何休注,唐徐彦疏;
(9)《春秋榖梁传注疏》:晋范宁注,唐杨士勋疏;
(10)《论语注疏》:魏何晏等注,宋邢昺疏;
(11)《孝经注疏》:唐玄宗注,宋邢昺疏;
(12)《尔雅注疏》:晋郭璞注,宋邢昺疏;
(13)《孟子注疏》:汉赵歧注,宋孙奭疏。
一、孔子与“六经”
孔子和“六经”的关系究竟如何?他为什么要整理“六经”?所谓的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汉书·艺文志》记载:“礼、乐,周衰俱坏,乐尤微渺,以音律为节,又为郑卫所乱,故无遗法。”又说:“及周之衰,诸侯将逾法度,恶其害己,皆灭去其籍,自孔子时而不具,至秦大坏……”这是说孔子的时代《礼》、《乐》已经缺失,只有《诗》、《书》被删可以有事实根据。《左传》说:“韩宣子适鲁,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由此可见,其他国家所传的易象与鲁国不完全相同。孔子所赞扬的是鲁国的《周易》。《春秋》本来是鲁国的历史,当时各国都有各自的春秋历史,并且存放在王室。所以司马迁说孔子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而修《春秋》。孔子在《论语·子罕》篇中也说:“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即孔子对《诗经》进行过整理加工,尤其是对《乐经》,孔子几乎全面整理修订过。
据《史记》记载,孔子删定经典的大体情况是:为《易》作传,写成“十翼”;把《书》3000篇,删定为100篇;将《诗》3000篇,删定为300篇;把《礼》定为17篇;作《春秋》。后世对这些说法尽管有很大争议,但孔子对儒家经典作过一些整理,尤其是教习传授学生,则是应该肯定的。“六经”的确定,使春秋以来原属贵族所有的《诗》、《书》、《礼》、《乐》,经孔子修订删改在社会上的一般士庶阶层中得到了普及推广,他的“六经”教化的理想也得到了实现。
《诗》、《书》、《礼》、《易》、《春秋》经过孔子整理并作为教材,不仅阐明了书中的义理,也使这些书得以普及于民间,进而发扬光大,对两千年的中国以至世界都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二、经学在各个历史时期的发展
1.战国时代的经学
孔子之后,儒家分化为八个支派,据《韩非子》记载:“有子张氏之儒,有子思氏之儒,有颜氏(回)之儒,有孟氏(轲)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荀况)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这些支派有的也有着作,在《汉书·艺文志》的《诸子略》中就记有《子思子》、《曾子》、《漆雕子》、《孙卿子》(即《荀子》)等书。这些着作大部分都失传了。
在这八派之中,影响最大的是孟子(他属于子思的再传弟子)和荀子(子夏的弟子)两派。虽然二人同属儒家学派,但孟子、荀子代表着儒家的两大派别。两派观点完全对立,并且荀子对孟子进行过褒贬。孟子的学说重在传道,学术路向是尊重德性,后来形成的“宋学”是对其学说的直接继承;荀子则重在传经,所走的路线是道问学,后世的“汉学”派受到他很大的影响。在儒家的发展史上,孟子的学术成就最大,贡献也最多,他提出的“性善论”开创了儒家人性论的先河,“民为贵说”奠定了中国民主政治的基础,他还倡导为民制产是为政的根本。这些观点既是对孔子儒家学说的继承,更是他结合当时的社会现实,对儒家学说的贡献与发展。荀子认为人的本性是恶的,之所以性善是受教化的结果。在天道观方面,他认为天没有意志,是生长万物的自然,不能决定人事的吉凶祸福,提出人应该顺应自然但也可以改变自然,即“制天命而用之”的人定胜天思想。他宣扬儒家的王道思想,但也并不排斥霸道,王道霸道并重。他提出将君比作舟,民比作水,认为“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虽然他主张治国要用王道或礼义教化,但主张礼法兼用,刑罚皆不可少。他在经学方面取得的成就,主要集中在礼乐方面,在荀子一书中《礼论》、《乐论》各自成篇,由此可看出他对礼乐的重视。荀子对经学的贡献,直接促进了西汉经学的发展。
2.两汉的经学
经学形成于汉代,也兴盛于汉代。在汉武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的大力倡导下,经学正式得到官方认可,并被立为官学,成为汉代的正统学说。汉武帝开始设“五经”博士及传记博士,后来东汉又设十四家博士。经学在当朝大兴,整个社会读经、说经、注经、论经蔚然成风。民间如济南的伏生,也积极召集弟子传授他的经学。由于版本不同传授不同,这时产生了众多各立门户的流派,如“今文古文”之别等,还涌现出众多的大师、专家,如汉初的董仲舒及后来的刘向、刘歆父子,贾逵、马融、郑玄、何休、赵歧等。他们研经的同时,还积极传经,门下的弟子如众星捧月,少则千百人,多至上万人。
汉代的经学还有一个特点,这就是通经致用。经学在汉代成为官学后,经书在现实中的价值为统治者所肯定。当时的学者,也常常把经书上的道理应用到实际生活中去。大至治国安民,为朝廷出谋划策;小则跻身仕途,为自己谋得一体面地位。
汉武帝“独尊儒术”的政策,不仅奠定了儒家的官学地位,也完成了李斯以来思想定于一家的理想。
3.今古文之争
秦始皇焚书坑儒后,《六经》除《易经》外焚烧殆尽。到了汉朝,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却没有了儒家的《六经》书籍,于是,广召天下遗老宿儒,凭借他们的记忆,用当时通行的隶书一一写来,这称为今文。传《尚书》的只有一人,这就是济南的伏生。伏生本来是秦朝的博士,秦始皇焚书的时候他将《尚书》藏了起来,汉朝成立后他找出所藏的书,但却发现丢失了一部分,只剩下二十九篇了。文帝想诏他入朝,可他已经九十多岁。文帝便派晁错去向他学习,于是晁错用当时通行的文字——隶书抄录下来,世人称之为《今文尚书》。
鲁恭王当年为扩建宫院,拆毁孔子的墙壁,不料却从中发现了一些藏书。这些藏书都是用秦朝未统一以前的鲁国的古文字书写的。孔子的后人孔安国将这些藏书献了出来。藏书中的《尚书》比今文本多出十七篇即共四十六篇,这些书称为《古文尚书》。
成帝时,刘向、刘歆父子先后用《古文尚书》校勘《今文尚书》,结果校出今文不少脱简及异文。哀帝时,刘歆想把《左氏春秋》、《毛诗》、《仪礼》和《古文尚书》等“古文”经典立为博士,当时的今文“五经”博士们坚决反对,刘歆写信和他们激烈争辩。这便是后来所谓的“今古文之争”。
从此,治经者便有了今文家、古文家的分别。今古文的区别,不仅只是在文字版本和篇幅上。今文家和古文家的主张,在根本上也有不同。
汉代经学的今古文之争,是汉代经学的一大特色,同时也是经学发展史上的重要事件。
4.魏晋南北朝的经学
魏晋实行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经学对于读书人的仕途作用越来越小。西晋以后,出身更成为仕进的主要条件,即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由于社会长期处于动乱之中,悲观厌世思想在文人、士大夫中滋长。他们宣扬名教“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即所谓“贵无”的玄学。
这时期的经学,表现出两大特点:一是以老庄思想解释经学,致使经学玄理化;二是反对郑学。王弼、何晏为代表的玄学派鼓吹玄风,以老庄解释儒经,使经学逐渐走向了玄学化。他们的着作也开了清谈之渊薮。玄学兴起于魏正始年间,以何晏的《道德论》为形成标志;流行于魏晋时代,主要是用老庄思想糅合儒家经典,以所谓“三玄”——《老子》、《庄子》、《周易》为理论依据,崇尚自然无为,探讨天人、有无、本末、体用、自然与名教的关系、才性四本、儒道异同、孔子老子优劣、圣人有情无情等;认为名教(伦理纲常)出于自然,主张君主“无为而治”。东晋以后,玄学又与佛学趋于合流。他们多用玄学语言解释佛经,推动了佛学在中国的发展;同时,玄学家们也从佛学那里获得启发。从此,中国传统文化开始了儒、释(佛)、道三家的合流。玄学是魏晋的显学。玄学家大都是当时所谓的名士,他们以出身门第、容貌仪止和虚无玄远的清谈相标榜。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经学也就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玄学色彩。
郑玄(127—200),是东汉末年的经学大师,字康成,山东高密人,精通今、古文经学和天文历算,曾从经学大家马融学习古文经。但郑玄对今古文融会贯通,集汉代经学之大成。他注经不拘一家之言,详于典章制度、名物训诂,统一了今古文之争。东汉末年,他的学说大盛,成为所谓的郑学,几乎据于小一统的地位。进入魏晋时代,郑学一统的局面遭到以王肃为代表的“王学”的挑战。王肃是个博学而有野心的人。他伪作了《孔子家语》、《孔丛子》,又托名孔安国伪造了一部《古文尚书》。他是司马昭的岳父、晋武帝的外祖父,常为马司氏出谋划策,权倾一时,当时即使有怀疑的人,也不敢说话。为了抬高自己的学说,他撰《证圣论》极力批判郑学,一时间竟占了上风,其学在西晋被立为官学,但假冒伪劣毕竟是假冒伪劣,到了东晋,他的学说便逐渐失去了市场。
5.南学与北学
南北朝时代,南北政治分立。受政治的影响,经学也有南学与北学之分。南朝干戈纷扰,学术荒芜,只有梁武帝在位的四十多年环境比较稳定。他立“五经”博士,兴州郡之学。南朝学者多好“三礼”。经师说经不拘家法,博采众长,在学术上注重创新。
北朝经学大体继承了两汉的学风,尤其是北魏和北周。北朝学者治经遵守东汉家法,学风趋向保守,不另出新义。虽然魏晋经学玄理化,但是在南北朝,南方学者与北方学者对待玄学的态度却不一致。相对于南朝的玄风盛行,北朝的学者们基本上保持了汉代经学的传统,较少受到玄学的影响。
总体来讲,南北学的风格是:“南人约简,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北史·儒林传》)
6.隋唐经学
隋文帝结束了魏晋南北朝将近四百年的分裂,中国重新走向大一统。经学的发展也由分而合。郑学、王学之争烟消云散,南学北学的分立随着政治的统一也融合了。
纷乱的魏晋南北朝经学之所以这么快统一起来,实际上是中央朝廷人为干涉的结果。唐初确立科举制度后,为适应科举取士和维护全国政治统一的需要,唐太宗于贞观四年命颜师古考定“五经”文字,七年后,《新定五经》颁布,接着又下令由时任国子监祭酒的孔颖达主持统一儒家经典的注疏,为文人士子提供“五经”范本。孔颖达根据前人的经注,重作义疏,完成《周易正义》、《尚书正义》、《毛诗正义》、《礼记正义》、《春秋左传正义》五本正义,合称“五经正义”,共180卷。《五经正义》的出现,宣告了经义统一时代的到来。
孔颖达奉敕编纂的这部《五经正义》,看似折中南北,但实际上是以南学为主。作为官书,《五经正义》的最大特点是所谓的“疏不破注”。“注”是指王弼的旧注,“疏”则指孔颖达等人所作的疏通经义的文字。意思是说以疏通旧注为宗旨,一切按照旧注来解释,不另创新说。新颁行的《五经正义》,成为了注释儒家“五经”的定本。科举考试的士人应举明经科,其学习、命题、评判均以此为依据,义理必须按《五经正义》所说,否则就被视为异端邪说。
“疏不破注”的诠释经注方法,被后来的“义疏”派奉为金科玉律。《五经正义》至北宋初年仍有影响,代表了儒家经典的义疏之学。
唐代的着名经学着作,还有陆德明的《经典释文》、贾公彦《周礼义疏》、李鼎祚《周易集解》等。相对于《五经正义》的集体编撰,《经典释文》完全由陆德明一人创作。其价值与后世对其的评价都远在《五经正义》之上。
此外,唐朝还开了“疑传”的先河。啖助在他的《春秋集传》中,怀疑《左传》的作者不是左丘明,质疑《左传》、《国语》非一人所为。这些疑古的言论大胆惊人,在当时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也开启了宋人弃传就经甚而疑经改经的治学风气。到此时,经学的发展又走上了新的路子。
总之,唐代经学以明经考试为目标,这时期的经学着作主要是有利于研读诵习和科举考试,对于经学本身来讲,却没有多少创新。
7.宋代理学
经学发展到宋朝形成了一个新的流派——理学,即宋儒理学。理学虽然形成于宋代,但其名字却是出现在清代,它与“汉学”相对。因宋朝的儒生们解经多以义理为主,所以被后人称为理学;又因为喜谈性命,又被称为性理学。为表彰周敦颐、程颐、朱熹对儒家学说的贡献,《宋史》为他们专门设立了《道学传》,所以理学又称道学。元、明、清的理学因为宗于宋学,自己没有太大的发展突破,也被称为宋学。宋学是对汉唐经学的变革。汉代经师为经书作章句、训诂,反反复复,唐代经学没多少发明,却注疏繁杂,这些都为宋代的儒士所厌弃,他们从注释经典的文字转移到了阐发义理,并借助经典发挥自己的见解。朱熹主张“以理解经”,周敦颐、张载、二程也都以经注或经说的形式发挥理学,陆九渊则更是标榜“六经注我”。这些主张和实践,都一改汉唐经学旧习,开创了一种新的学风。
宋代经学的特色:一是疑经改经。宋朝人治经,不相信南北朝和唐朝人的义疏,怀疑汉魏笺注、说传有错简讹误,甚至怀疑经书本文,进而删改更易本来的经文。二是说经义理化的倾向。宋初“三先生”——孙复、胡瑗、石介是宋代理学的开山人物。在理学的初创期,他们大谈义理,以复兴儒学、兴盛道统为己任。至张载、二程兄弟、朱熹、陆九渊等人,凡谈经书,必言儒家的义理。
但是,宋学不切实际地空谈性理,以及肢解、曲解经文原意,导致了人们对经典的疏远、疏离。到了清朝,顾炎武等人提倡“实用之学”,对宋儒学风发起攻击。乾嘉时期,经学家们也抛弃宋学,回归汉儒学风,使汉学重新复兴。
宋代经学的兴盛发展与政局的影响密不可分。赵匡胤的“奖文抑武”国策:一是“不杀读书人”,对学术采取了尊重和保护的措施;二是大规模兴学,放宽科举考试的录取限制,扩大官僚体制的队伍,以吸收和安顿读书人。双管齐下的国策,为宋代学术的繁荣营造了一个良好的氛围。但由于朝廷重文轻武大量重用文人,也导致了宋朝的积弱难返。
8.元明经学
元明两代的经学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元代虽然在太宗时期便设立了国子学,但是在学术上却几乎没有什么成就。元代经学上承宋代理学,以经注或经说阐述理学思想,着作有许衡的《读易私言》、吴澄的《五经纂言》。明代经学更是江河日下,官方主持编修的《五经大全》、《四书大全》,按顾炎武的说法,只是“取已成之书,抄誊一遍。上欺朝廷,下诳士子”。
民间的私家着述,也是少得可怜,只有黄泽的《十翼举要》、《易学滥觞》、《春秋指要》、《三传义例》、《礼经复古正言》、《六经补注》等书。可贵的是,黄泽治经,能够突破唐宋经说的限制,直指经学本源,但可惜其着作多已散失。两代经学的衰微,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朝廷。统治者倡导以程朱理学为宗,科举考试必须完全按照钦定本,从而扼制了经学的自由发展。
9.清代的经学
可以说,清代是经学复兴时代。
明朝的覆亡,使一部分有识之士痛定思痛,认为明代知识界的空疏不学是导致亡国的重要原因,于是,他们重新阐释“五经”,积极倡导经世致用的实学。代表人物是号称明末清初“三先生”的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
顾炎武开创了浙西学派,黄宗羲是浙东学派的创始人。他们的共同特点是经世致用。
顾炎武(1613—1682),字亭林,是明末清初的着名学者、思想家。他反对宋明以来理学家们关于“明心见性”、“道穷性”的空谈,主张经学和实学,认为治经要利于国家。他提倡“求是”和“求真”。“求是”,即研究被宋学排斥的汉学经传,探求“五经”的正确内容;“求真”,是指恢复“五经”的本来面目,对“五经”进行文字、音韵、训诂及名物、历史、地理的重新考证和校勘。他提出研读古代经书,要考订文字的古音、古义,认为这是深刻理解经书原文的先决条件。他还是清代考据学(朴学)的开创者,《日知录》、《天下郡国利病书》等都和考据相结合。他的《音学五书》奠定了清代音韵学的基础。
黄宗羲(1610—1695),字梨洲,也是明末清初的着名思想家、史学家。他的贡献主要在史学,主张六经都是历史,经学方面也有独到的见解。他注重实学,反对空谈心性,主张“致良知”。这里的“致”是人的实际行为,而不是苦思冥想。他认为治经必须学史,才能达到实用目的。他宣扬民族思想,否定君主的绝对权力,对后来的反清民族运动和民主启蒙都有积极的影响。他还提出天下的治乱不在于某个朝代的兴亡更替,而在于万民的忧乐;认为天下遭受祸害的最大原因,是皇帝把国家视为一己的私有财产;他甚至认为臣不是为君而设的,臣应该为万民谋利益。
王夫之(1619—1692),字船山,是中国后期封建社会的唯物主义思想家,也是重要的经学改革家。他的经说以解释经书的形式,针对现实发挥议论,宣传社会改革理想。他提倡读古书,“以复古为解放”,使两汉经传复出,打破了宋学的思想垄断,促进了人民思想从理学束缚下的解放。
乾、嘉期间,经学家们看到空谈性理的宋学走向没落,掀起了一场依据古文经传,以研究汉学古籍为主的复古运动,这一运动使汉学得到了复兴,被称为新汉学。乾隆在武力镇压汉族人民反抗的同时,也加强了文化专制。恐怖的文字狱,使经学家转向了古文经传的考证、校勘、辨伪,并形成皖派、吴派两大流派。此风在乾隆、嘉靖两朝持续近百年之久,史称乾嘉学派,也被称为新古文学派。
吴派以惠栋为代表,这一派得到皇帝的支持。赵翼、钱大昕、焦循等都是吴派大家。他们的学风有两大特点:一是好古尊古。在他们看来,什么都是越古越好,所以,凡是汉儒旧说,即使阴阳五行,他们也都当做宝贝。对古书上所有的东西,从天文地理、鸟木虫鱼,到文字校勘、音韵流转,他们无所不考。二是不讲义理。他们只搞考据,对内容思想不作任何说明和解释。这导致他们的考据,有的有一定价值,有的没一点意义。
戴震(1724—1777),字东原,是皖派的创始人。段玉裁、王念孙、孙诒让等都是皖派考据大师。皖派特点是从小学入手,通过对经典文字、音韵、训诂的考据来证疏经传,阐述经义。
乾嘉学派的求实精神和精密的考证方法,具有一定的科学性。乾嘉学派以考证为主,其范围之广泛、方法之精密,实为罕见。乾嘉以后更陷入支离破碎的、无实际意义的烦琐考据中。清末的王国维(1877—1927)是考据学的集大成者。他一方面继承乾嘉学派的原则和方法,另一方面又吸取西方科学知识,在多个学术领域都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成为考据学的最后一位大师。俞樾(1821—1907),字荫甫,浙江德清人,现代诗人俞平伯的曾祖父,是清末着名的朴学大师,学问渊博,着述丰富。章太炎(1869—1936),字炳麟,曾在诂经精舍跟随俞樾学习古文经学八年,成为乾嘉派古文学的最后代表人物。章炳麟不仅对小学、史学、文学、哲学有贡献,而且还是辛亥革命前影响很大的民主革命宣传家。
道光、咸丰以后,由于内忧外患,清王朝摇摇欲坠,为富国强民,部分知识分子利用今文经学托古改制的思想,把经学变成了宣传变法维新的工具,希望从上而下进行社会改革。
清代今文经学的发展可分为三个阶段:一、18世纪后半叶庄存与创立常州学派;二、19世纪前期龚自珍、魏源倡导的改良主义启蒙运动;三、19世纪后期康有为提出的维新运动。
常州学派因为庄存与和弟子刘逢禄、宋翔凤等大多是常州人而得名。
清朝嘉庆以后,中国的封建社会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白莲教、天理教、太平天国等农民起义不断爆发,清朝的统治受到极大的冲击;与此同时,西方列强发动了鸦片战争,妄想中国早日成为他们的殖民地。国难当头,一些开明的知识分子想利用儒家的经学思想来解决社会危机。他们重新提倡今文经学,宣扬“通经致用”的思想。庄存与的弟子刘逢禄、宋翔凤发挥公羊学中的“张三世”、“通三统”(三世: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三统:夏、商、周三代之历法)的思想,论说夏、商、周三统都要变通,认为孔子作《春秋》就是为了表述自己受命改制的思想。刘逢禄的弟子龚自珍、魏源进一步发展了刘逢禄等人的思想,成为这时期新今文经学派的代表人物,也成为了当时改革派的领军人物。他们利用今文经学的“微言大义”,发挥自己的政治学说;借“春秋公羊学”大力宣扬托古改制思想,进而推动社会改革。龚自珍主张用儒家的经学思想解决现实社会的政治危机,批评乾嘉学派脱离实际,沉溺于烦琐考据,反对宋明以来崇尚空谈道德修养的封建理学,主张通经致用,即把学术研究同解决现实政治问题相联系,解释古代典籍要对国计民生有所补益。他的这些主张,给当时沉闷的学术界带来了新鲜空气。龚自珍还强调万事万物都处在变化之中,他说:“一古及今,法无不改,势无不积,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他认为,封建社会已进入“衰世”,只有实行革新才能改变没落。他呼吁:“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但是,他的变革思想始终局限在经学范畴之内,对当时西方世界的先进科学技术很少认识。
林则徐、魏源对龚自珍的局限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突破。他们开始把眼光移向西方国家,认识到中国人应该注重学习他们的先进技术。林则徐是嘉庆时进士,曾与龚自珍、魏源等人共同提倡经世之学。他也是中国第一个注意了解和学习西方的学者、政治家。正式提出向西方学习的则是魏源。魏源是道光时进士,也是当时着名的学者、思想家。他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着名口号,也就是通过学习和利用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以抵御西方列强的侵略,达到富民强国的目的。他希望中国也能制造枪炮、轮船和发展有利于民生的工业,以强海防,壮大国力。他还在《四洲志》的基础上,根据历代史志增补、编辑成《海国图志》,对世界许多国家的历史、地理、风俗等做了系统介绍。魏源的这些思想对后来的资产阶级改良运动具有很大的影响。
康有为是今文经学最后的代表人物。他继承了龚自珍、魏源以来今文经学的经世致用思想,倡导发起了一场戊戌变法运动,这对他在学术上成为清末今文经学派的领袖带来极大的帮助。他的《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宣扬托古改制思想,为推行变法维新制造舆论。他认为汉代以来的今文、古文两大学派所尊奉的儒家经典都是汉朝刘歆假造的“伪经”,并且学术观点都属“伪学”,不是真正的孔子之道。他宣称六经都是孔子所作,孔子是假托古代事迹来表达自己的改制思想的,是想建立民主政治。他甚至荒唐地附会《公羊传》的观点,说孔子主张后世应该实行君主立宪政治。事实上他的目的是想通过抬高孔子的偶像地位,把孔子装扮成变法维新的祖师爷来替他自己说话。虽然康有为自命为“圣人”,但他的学说却不堪一击,他用武断代替论证,用伪证代替实证,用新的迷信代替旧的迷信。维新运动失败以后,康有为的今文学也就随之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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