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写作小小说的时候,往往会自觉、不自觉地陷入一种心理暗示的误区,就是总在想:我开始写作小小说了,我在写小小说了。这就决定着写作者永远逃不出小小说这个既定的框子,冲不破字数、结构、人物设置等约定俗成观念的限制,而将小小说写得单薄、直线、平面。我们要敢于跳出小小说这个框子,胸有丘壑、超然物外,以大文学观烛照小小说。把小小说当作小说、大小说来写。举重若轻,增强小小说的小说性。日本2005年获得川端康成文学奖的实力派作家十原登说过:“读者在阅读小说时,并非追求适用或者人生经验,他们是想从小说这些文字不同的体验中,遇到眼前一亮、为之心动的东西,从中体验潜入人性深度时的感受。小说的创作者必须使出浑身解数赋予小说以情趣,使小说越发有意思。”十原登的小说不受固有的小说观念的束缚,具有鲜明的创新意识。他坚信题材丰富的小说可以恢复读者对文学的信任。他尝试创作各种体裁的小说,在现实与虚幻、人生与艺术、现代与历史的表现中,潜入人性的深度,以此来征服读者。他的小说《飞翔吧,麒麟》,描写日本遣唐使阿部仲嘛吕在大唐朝廷的故事,写的是历史题材,采用的却是新闻连载小说的形式和现代派的手法。所以既是历史小说,也是近代小说,甚至是超越现代的后现代小说。读者在阅读中,能够寻找到前所未有的阅读快感,从中体验到潜入人性深度时的感受。我们的小小说创作也应该在探索艺术的旅途中,不断揉进小说的诸多特质和特性,从而为小小说的百花园增添新的奇葩。
文无定法,小小说也不能陷入固有的模式之中。小说应该是用现实观察与卓越的虚构编织而成的,应该是用自由奔放、超越时空的想象力结构而成的,应该是表面技巧和深层技巧融合而成的。一句话,小小说创作有着无限丰富的可能性。还以十原登为例。我很偏爱他的短篇小说《棒球王》。从内容到形式都是他小说艺术的一个标本。小说由叙述者“我”阅读纳博科夫作品的过程中概括出的纳博科夫传记部分和“我”回忆少年时代的同学棒球王的故事组合而成。小说开篇采用了很长篇幅引用纳博科夫的小说,叙述“我”与纳博科夫作品的主人公O小姐邂逅的过程。读者以为叙述者要讲纳博科夫的传记,可是很快又转向了电梯,接着又引用欧亨利的小说叙述1950年含有电梯情结的电影。这样的叙述对读者来说是十分新奇的,到底叙述者何时讲述棒球王的故事?到最后,读者获得了意外的感受,很难想到“棒球王”竟然是叙述者小学时代同学的绰号,而小说叙述的主要是他对棒球王人生经历的回忆。这种多重结构的叙述,制造出了小说的异化效果,使读者不能按照线性时间平滑地阅读小说,有利于激发读者的想象力。还有他的小说《枯叶中的蓝色火焰》《我的胸针有点斜》等篇,就像一个小宇宙,故事多层重叠,异彩纷呈,令人认识到小说这种体裁具有无限的可能性。
同时,一篇完美的小小说与她完美的结构是分不开的。这正如一朵花的开放,花的美丽是相同的,但花的开放形式却有着各自的不同。马塞尔·埃梅是20世纪法国最伟大的短篇小说家,他以奇巧的构思、幽默的语言,把现实主义的内容与怪诞形式巧妙结合,构成独特的艺术风格,被人称作“短篇怪圣”。尽管法国是一个小说大国,尽管前有雨果、巴尔扎克,后有贝克特、西蒙,但是埃梅还是以自己独有的魅力跻身于法国乃至世界小说大师之列,成为世界各国读者最偏爱的现代作家之一。为什么?就是他的短篇小说有自己不断创新的形式。看一看他的短篇《生存卡》《穿墙记》《侏儒》等,就能体会他小说形式的魅力。可以这样说,埃梅找到了每一朵花的绽放方式。
创作一篇小小说的过程就是寻找一朵花独有的绽放形式的过程。而形式又藏身于花的开放之中,正如小小说的形式藏身于语言之中,藏身于作者的心中一样。但从小小说的意义来讲,一篇真正完美的小小说又应该溢出语言本身和形式本身,通过最佳结构或形式,超越这“一朵花”,开放出鲜活的文字之花,美妙的思想之花,瑰奇的生命之花,从而幻化出“众花”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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