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中归来
刚从一座山归来。身上沾染了草木叶子汁液青涩的味道。潺潺流动的山泉和此起彼伏的鸟鸣,天籁般悦耳动听。
那古刹的暮鼓晨钟,大慈林的梵音禅意,山中的一树一花,一渠清澈的泉水不知源自何处,又将流向何方。苔藓植物绿得随意,泉边随处可寻。水流过的岩石,长出了嫩绿的青苔,用手一摸石头,极为光滑,毕竟抵挡不住时光温柔的抚触,柔能克刚。它放弃了原来的棱角,与泉厮磨,千万年相守。
扶桑花、野菊、纯白茶花,在风中摇曳着柔媚的身姿。它们不为谁怒放或枯萎。只是顺应自然的呼应和自身的生长,肆意伸展出枝枝叶叶,颤巍巍地开放,在这冷清的山里。几乎没有人会去在意,也不会逢上一双眼睛。那一朵被孩子笑着吹散的蒲公英呢,又将飞向何处?
站在半山腰往下望,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安静的淡墨水彩在天地间,缓缓地展开。极目远眺,可以看见那个生养我的小山村。
笑意清浅的老尼姑,忙完手中的农活,荷锄返回,招呼我们进屋喝茶,神情极为安详,敦厚而温良。她身后跟着个小尼姑,眼神怯生生的。和我家豆豆一般年纪,长得清瘦黝黑。听老尼说,这是一个刚出生因裂唇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被送到山上来了。嘴唇已动了修复手术,所幸没有落下明显的疤痕。孩子令人心疼,从小与山对峙,在寂寞的山寺里长大。她会有怎样的一个内心世界,怎样看待这个尘世?当豆豆把饼干放到她手心时,她说了声:谢谢。清脆而明亮的声音。
整整一个下午,孩子们在玩水。泉水冰凉,却玩得起劲。一道泉水浅浅,却让她们忙得不亦乐乎,汗津津的小脸红润可爱。风声,泉响,不绝于耳。不远处,有位老伯放牧着牛。一辈子没有走出大山,也看不懂外面的世界。只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坐在大榕树下,惊叹这枝干遒劲的树竟是从巨大的岩石缝里生长出来。粗壮的树枝上挂着许多竹片,是祈求平安的“拜树为母”的契书。大意是某某生于什么时辰,消灾求福什么的。
这山上有许多的碑文石刻,有朱熹讲学的遗址。但由于年代久远,三处讲学旧址都已坍塌。今人为纪念朱文公曾在此讲学,修建了辉煌的庙宇。“通幽”“山门”等石刻历经千年风雨仍然清晰可见,迎接八方来客。
于是叹然,千年的光阴流逝,山还是那座山,水仍是那条水,而人呢?人在这里,不会想起太多世俗的事情。自然地生长,自然地颓败,如同这山上的草木,枯的枯,荣的荣,岁岁年年,轮回里充满淡淡的安静的喜悦。
孩子兴致勃勃地拾拣松果。一颗颗,黑色干枯的,是松树的故事吧。风雨之后,它掉下来。满树的松针翠绿鲜活,谁还记得一段往事一个插曲?
在这样的山路上,走得磕磕碰碰,小心翼翼。胡子取笑我的笨手笨脚。而曾经那个小女孩,能轻松蹦跳于岩石山涧之间。
天色渐暗。眼前的山层峦叠嶂,雾霭弥漫。下山时,恍然以为自己从天上来。手里,仍留有相思树细碎叶子带给人的清凉触觉……
2010.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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