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闷无边无际,
铺满了原野,
变幻不定的积雪
闪烁如砂砾。
天穹一片昏沉,
古铜凝着夜紫。
恍惚见月华生,
恍惚见月魄死。
雾一般的水汽
笼罩近旁的森林,
橡树如一群乌云,
灰暗地浮起。
天穹一片昏沉,
古铜凝着夜紫。
恍惚见月华生,
恍惚见月魄死。
狼群又瘦又弱,
乌鸦在喘息,
酸风紧紧相逼,
你们将奈何?
烦闷无边无际,
铺满了原野,
变幻不定的积雪
闪烁如砂砾。
(飞白译)
【赏析】
魏尔伦在《诗的艺术》中提出了“音乐先于一切”的纲领性主张。他的优秀诗作,就是这一纲领的实践。
他把每个词都融入音乐之流,他的诗句可歌可吟,他的诗是“如歌的行板”,向人们倾诉微微发颤的心灵的韵律。
魏尔伦的情调是感伤的,但他用的不是感伤主义的直白或浪漫主义的夸张,而是流水般的和声,是如梦如雾缭绕萦回的暗示,使他的诗成为“面纱后的美丽的眼睛”。
读魏尔伦的诗,往往弄不清他在诗中“说”什么,因为他是在唱,他并不“说”。
从他的诗中往往找不出“意义”,琢磨不出哲理;从他的作品中感觉到的只是一种忧伤的旋律和音乐化的意境。
让我们再欣赏一首魏尔伦最著名的“无词曲”——《烦闷无边无际》。这又是一幅心灵的风景画,但与《月光》不同,这幅画中没有生活的画面,全部由梦幻的意象构成,充满着魔幻的不祥的色彩。虽说有风景画的形象(原野,月夜,森林,狼群),但其中实指的或再现的成分等于零,既没有描述,也没有明喻或暗喻,所有的意象都起着象征和音符的作用。全诗六小节,倒有四小节是重复的,各小节排列成ABCBDA的“图案”或“曲式”结构,好像是挣不脱的烦闷,好像是逃不出的梦境。
开章明义的“烦闷无边无际”为全诗定下了主旋律。它不断地推进,发展,变奏。由于“无边无际”,“烦闷”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竟也铺满了原野,直到天际,转眼间又化成了一片白茫茫的积雪。但是这片积雪不是柔和的,而是像砂砾般粗粝的;不是安定的,而是如它的原型——烦闷那样起伏变幻的。烦闷——积雪——沙漠,奏出了心之原野的三和弦。
现在,音乐从朦胧的地升向神秘的天。如果说地是闪烁的白色,那么天却是神秘的铜色,它比地还要昏沉,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第7、8两行描写月亮的生死,又给人以神秘和恐怖感,原文在这两行诗中还连用了六个法语颤音[R],更增加了恍恍惚惚的气氛。对比之下,译文在音响上显得气氛不足,因此我挖掘中文潜力,加上“华”字和“魄”字以渲染之。其实,月亮的生死根本不能算形象,至少读者难以想象其具体形象,最接近的形象大概要算月全食了,而且这也可能造成古铜的天色,但月食应当是先“死”后“生”,而不是先“生”后“死”。魏尔伦所感到的并非清晰的视觉形象,而是非理性的直觉,只有梦中才能见到这样的天,这样的地。
那么在天地之间呢?森林如一群乌云,幽灵般地浮起……它们只不过是一排音符。
诗的第4节重复了第2节,这最神秘的一节韵式也与其他小节不同,韵脚作abab式,而其他小节均作abba式(即首尾两行押一韵,中间两行押另一韵,这称为“抱韵”)。
镜头又一次转向天和地的夹缝。这里仍然没有人,只有狼群和乌鸦作为另一排音符匆匆过场。这些“不祥”的生物,如今却作为受苦的象征,替心灵发出喘息。
终于,曲调回到了开始的和弦上,完成了“烦闷无边无际”的圆圈。哪怕梦游了十万里,还是逃不出“烦闷”的手心。
(飞白)
让更多人喜爱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