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
本诗收入斯莱塞1939年出版的同名诗集。评论界一直把此诗看做是斯莱塞的最高成就,甚至是澳大利亚诗歌史上的登峰造极之作。赫伯特·C。杰弗认为它“总结融汇了自《地球来客》出版以来就一直占据斯莱塞整个创作生涯的思想、主题和意象”。诗中,诗人借悼念亡友之机,强调了生命的虚幻和时间的无情。时间是最无情的法官,再顽强的生命也逃脱不了它的裁决,字里行间流溢一种无可奈何的虚无感。
此诗内涵极丰富。作为一首挽诗,它是诗人对淹死在悉尼港的好友乔·林奇的哀悼。思念好友的痛苦让他几乎昏厥,时间在内心已经停滞,港口报时的钟声,使诗人想起了乔的一生。他竭力回忆,却只能记起断断续续的小事。诗人通过这些零碎的回忆来重新构筑乔的一生,借此表达对亡友的哀思。这些断片式的记忆是从乔的音容神态开始的:“逐渐吮吸消散的尸骨/和你做过的一些琐事/或我记得而被你遗忘的琐事/和一切我也忘记的——容颜和言词/和啤酒的污渍,敞开的上衣/你憔悴的双颊、刺痛眼睛和关于/爱尔兰王的悲惨故事和英王的食言背义/以及政客的更肮脏的不忠不信/从达林贺斯特向上帝哀吟。”这是乔醉酒时的形态,诗人撷取了面容、眼睛、穿着、言谈几个细节,以点见面地描绘出好友的容貌与神态。接着,诗人又跳跃到另一个场景——夜深人静在摩尔岸边散步,诗人记得那天狂风暴雨,彼此看不清对方,但乔的激情洋溢的演讲却让诗人记忆犹新。“我们谈起了弥尔顿,瓜果和人权法案/吹动的长笛,还有棕色皮肤/说话暴躁的大溪地岛姑娘。你还发现/悉尼姑娘长得白,脾气暴躁。/但我只听见一些不相干的词/以至弥尔顿、西瓜和姑娘混同了。”透过这些回忆,我们似乎能够想象乔是一个能言善辩、富有个性且不乏幽默感的人。紧接着,诗人又想起了乔的日记本,想起了他在日记本中所写的话,还想起了他曾住过的房间以及他的藏书、枪、照片和奇珍古玩。这些记忆虽是断断续续的,但足以勾勒出乔的容貌、神态、爱好、言语、思想。最后,诗人忆起他俩在悉尼“借着廉价汽灯/投在粉色壁纸上将灭的灯光/我们讨论如何炸毁这个地球”。这是对生死命题的讨论,暗合了生命短暂与无力的诗歌主旨。这些记忆中浸透了诗人的泪水与思念,使读者也为乔的意外之死而扼腕长叹。所以,我们才可以在诗歌的结尾听到诗人发自肺腑的强烈思念之情。诗人饱含深情地想象乔被海水淹没的情景,并且体验着好友沉入海水那一瞬间的痛苦与无助,从而直指诗歌虚无这一主题。
作品表现的另一个重要主题就是生命的无意义和死亡,表现了人生的短暂与无常,流露出一种消极遁世的态度。开篇诗人对乔的一生开始回忆时就感叹道:“为何我想起你,死者,为何那些/无益的记忆潜出思想的锚钩,/偷窃走沉沙的遗迹?/甚至连同你姓氏的意义”。乔的死亡是那么的突然与短暂,与时间相比,生命是那么弱不禁风,不堪一击。死亡对活着的人来说,就是意义的消失。在悉尼,诗人与乔的讨论其实也是对这个问题的深入思索:“但你活得懦弱,每个夜晚/你都要退缩一下进取的灵魂/所有那些活物,那些阴谋/那些曾迷惑你的青春的肉体之形/溯源于比你长寿的父亲/总是拿着提琴的失明老人,/那位墓地石匠,他用虔诚的梦/刻出华美堂皇的灵位碑石,/安放在芸芸众生的胸膛上。/而那些堆砌成阴间的使者/在平静的惊愕中从来不想去/承受那些鲜花、甜饼和美石的赠品。”这里通过乔与其父母的对话来揭示年轻与衰老之间是那么近在咫尺,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每一天活着其实就是向死亡迈进一步,直到生命的尽头,这一过程似弹指之间,似灰飞烟灭。诗人也正是通过对这一过程的感悟,深刻地揭示了现代社会的荒谬、人生的徒劳无益感以及失望情绪。难怪有评论家指出他的诗具有“虚无主义”的倾向。
在诗歌的表现方法上,斯莱塞竭力主张用具体形象来表达思想和感情,而不赞同某些现代派诗人的“抽象化”倾向。他的诗虽然在内容上很接近英美现代主义诗歌,但在形象的采用上,却继承了传统的英美诗歌,“用各种各样的形象构成了惨淡无序转瞬即逝的人生的总体形象”。在这首诗里,诗人就是通过各种各样的具体形象来建构乔一生的经历,独具匠心地选择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场景作为组合的材料,比如啤酒渍、掉了扣子的上衣、摩尔岸边的夜晚、惨白溟蒙的闪电、阴冷幽暗的塔楼、锯掉锁的日记本等等。
其诗歌技巧的另一个特点是怪诞。评论家文森特·巴克利曾指出斯莱塞是一个“喜爱怪诞的人,他诗歌中的怪诞成分,不但是他早期作品的一个缺陷,而且也成了他诗歌中反复出现的直接组成部分”。著名诗人兼评论家A。D。霍普也支持这种观点。的确,斯莱塞背逆传统,为了标新立异,有意摒弃常用的形象,而把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形象放在一起,以造成一种陌生的效果。那些怪诞的意象有时给人一种新鲜感,进而启迪思考,比如“当空洞,弱如磷火的油灯/如狂热的意念劈开天空/死气沉沉地带过黑暗”、“闪烁着珠宝的光泽,有的/像鲭鱼的拱形背静静地抚拍沙滩”。但有时难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甚至难以理解。
(喻 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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