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目光为一小片船帆而
吞食海景。
地平线无限地穿过它。
行动孕育狂乱。我躺下,
扬起棕榈嶙峋的阴影作帆,
生怕我自己的脚印繁殖。
呜呜响的沙,细如烟,
倦了,移动它的丘。
拍岸的浪像孩子似的厌倦它的沙堡。
开着黄色喇叭花的咸味的绿葡萄藤,
一张网,一寸寸越过空无。
空无: 白蛉的脑袋充满的愤怒。
一个老人的乐趣:
清晨: 沉思的排泄,考虑着
枯叶,大自然的计划。
阳光下,狗粪
硬结,像珊瑚似的变白。
我们终于土地,始于土地。
在我们自己的内脏里,创世。
如果我倾听,我能听见珊瑚虫在营筑,
那系在两股海浪之间的寂静。
捏碎一只海虱,我让霹雳炸开。
像神一样,消灭着神性、艺术
和自我,我抛弃
死的隐喻: 杏子的树叶形的心;
像一颗黄色坚果般腐烂的成熟的大脑
孵化着
它那由海虱、白蛉和蛆构成的巴别塔;
那被沙子噎住的绿酒瓶的福音,
贴着标签;一只沉船,
用弯钉钉牢的海中浮木,白得像人手。
(傅浩 译)
【赏析】
《海难余生》一诗描写了一群沉船遇难的白人和黑人登上“新大陆”之后,消除了种族、文化上的隔阂,着手创建新的伊甸园的故事,充满了生活的厚实感和有韧性的生命力。诗人引用了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以及上帝创造世界的神话传说,用“沉船遇难”这一重要意象隐喻多灾多难的现代社会,而救赎的办法只能是让西方文化和非洲文明相契合,只有这样才可以使人们相互沟通和获得文明上的认同,才有助于疗救这个病态社会,才能使人得以“海难余生”。
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评价他:“迥然不同的两种传统的杂文孕育了沃尔科特的艺术。其一是他后来也跻身其间的欧洲传统,从荷马、但丁、伊丽莎白时期的作家、密尔顿,到奥登和狄伦·托马斯,这是一种精雕细刻的传统,大量采用喻意手段,讲究声音与韵律。其二是古老的本土传统,语言比较简朴,诗人犹如初降伊甸园的亚当,给各种事物冠以名称,并体验话语的形成……”正是这两个鲜明的艺术特色和谐地统一在一起才产生了这首富有特色的《海难余生》。这首诗歌吸取了当地民歌街舞的节奏和韵律,不拘于严谨的格律。所选用的有些意象,如“帆”、“海平线”、“海潮”、“沙丘”,相对来说比较阔大、粗犷,富有男性的阳刚之气,给人以壮美之感;但也有一些意象,比如“绿藤”、“喇叭花”、“白蛉子”,则充满律动和感性。
沃尔克特把诗歌语言、音乐元素、绘画元素共同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丰富华美的诗风。在本诗的开头,沃尔克特采用意象并置与蒙太奇的剪辑手法,兼具一位抽象派画家的审美眼光。他打乱事物出现的常规顺序,选用具有岛国特色的景物,画了一幅抽象的山水画:“帆”、“海平线”、“海潮”、“沙丘”与“人”交错,辽阔而又久远;但这样的景色并不优美,因为还有“贪婪的”、“饥饿的眼睛”以及“行动滋生的狂乱”。接着,诗人又给我们展示了他的静态写生:“椰影”、“咸的绿藤和黄的喇叭花”、“珊瑚虫”、“海虱”出现在画面中,充满了鲜明的热带色彩。作者用了富有色彩感的词语来修饰这些景物,这使得画面极具形象感,充满了热带岛国所特有的清新和旖旎,使读者仿佛漫步于印象派的画廊。
老人也有自己的乐趣,他们看到“早晨”的“枯野”,“想着”“自然的安排的奥秘”,同时也在“沉思”着“后撤”;“阳光”、“狗粪”、“硬壳”、“我们”、“创世”这些词句更是以奇怪的方式联系在一起;“掐开一只海虱”,就可以“使雷霆爆裂”,“两个海浪”的拍打竟然可以出现“一片静默”;“神性”、“艺术”和“已死的隐喻”、“杏树的叶形心”联系在一起;“成熟的脑”竟然可以“像个黄核桃”一样烂掉,并且“孵出”“乱糟糟的海虱、白蛉和蛆”。在这里,诗人采用陌生化的手法,打破词语惯常的组合顺序,给人的视觉以强大的冲击力,让人重新审视、思考。最后一节,诗人说“福音”被“沙塞死了”,从侧面表达了诗人对这个世界的悲观认识。
沃尔克特深受伊丽莎白时代英国传统的影响,但他的诗并无模仿之嫌,而是将古典风格恰到好处地巧妙融入现代诗行之中,使两者的优点得以巧妙地呈现与结合。诗人还是一位语言大师,他深深理解英语的内在魔力,使用标准的英语进行写作,英雄双韵体和十四行韵诗在他的笔下运用自如,诗中大量采用半韵、偏韵的和谐声,语言富丽典雅,对于韵律和隐喻的追求也使诗歌十分工巧。
(党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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