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把她的名字写在沙滩上,
大浪冲来就把它洗掉。
我把她的名字再一次写上,
潮水又使我的辛苦成为徒劳。
“妄想者,”她说,“何必空把心操,
想叫一个必朽的人变成不朽!
我知道我将腐烂如秋草,
我的名字也将化为乌有。”
“不会,”我说,“让卑劣者费尽计谋
而仍归一死,你却会声名长存,
因为我的诗笔会使你的品德永留,
还会在天上书写你的荣名。
死亡虽能把全世界征服,
我们的爱情却会使生命不枯。”
(王佐良译)
【赏析】
这首诗亦取自斯宾塞的十四行诗集《爱情小诗》,一般认为此诗集是他写给未婚妻伊丽莎白的。与《新春乃爱情君王的唱道人》一样,本诗依然保持着轻快活泼的风格,语言直白而自然。
华埃特曾在《被弃的爱者》中选取恋人之间特有的亲昵动作作为爱情的见证,斯宾塞亦在该诗中摄取了一个恋人幽会时的小场景: 在多情浪漫的海边,“我”一遍又一遍地将爱人的名字写在沙滩上,尽管潮水连连冲掉痕迹,尽管情人不解地嗔怪,依然不曾放弃。
诗人别具一格地通过对话的运用将民谣体渗入十四行诗中,犹如一幕带有情节的戏剧小品。“我”坚持与大海较量,尽管爱人已经唤他“妄想者”,告诉他死亡无法避免,人终究会“腐烂如秋草”,如同那被海水冲去的名字一样化为乌有。而“我”却自信她会“声名长存”,即使“仍归一死”,但诗笔却能使美人不朽、品德永留,使他们的爱情万世流芳。
相信诗歌有使人不朽的力量,是文艺复兴时期频繁出现的主题,莎士比亚也有不少类似的诗句,而斯宾塞在本诗中还成功运用了海的意象,强化并升华这一主题。
海的意象向来很复杂,既是源源不绝的生,也是不可抗拒的死。人生本就如潮起潮落一样,生老病死、循环往复不可避免。“我”在沙滩上写下的爱人的名字被不断地冲刷掉,正是象征人无法抗拒死亡这一结局。但“我”的坚持源于对“诗笔”的自信,而书写的过程就像生死轮回一样,世世代代都能看到爱人的美名和“我们”的爱情。死亡能将每一代人征服,诗歌也能将爱情代代相传,使“生命不枯”。
诗人还在韵律处理上加深刻画海的形象。前四行诗连串的韵式就如同潮起潮落,而第二个四行诗情人间的对话,则如同层层叠叠的海水,细语温柔。抑扬格五音步的诗行,完美的元音设置,也与潮汐的起起落落隐隐呼应。在诗歌语言上,对话体的应用给全诗带来了一种清新活泼之感。情人间的对话,本来就有温馨甜蜜之感,即使是关于生老病死的话题,也丝毫没有沉重压抑。更重要的是“我”坚信诗歌能留住永恒,能传承万世,能使我们的爱情不朽,从而生命也就不会枯萎。
我们可以从斯宾塞的诗歌中觉察到,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人,已经渐渐将个人的情感体验置于诗歌的中心,一个生活中的小细节可以成为抒情重点,每一个人都可以表达属于自己的感受和观点。而爱情及对爱情的歌颂则可以超越时间获得真正的永恒,男女之爱是通向上帝之爱的第一层阶梯。
(江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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