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曾饮过希腊的诗泉,
也未坐在奥林匹斯的歌乡,
缪斯向来不对庸人可怜,
我无才岂能把圣职承担!
有人告我诗人有灵感的火焰,
天知道我不懂这事真相,
但敢凭地狱的黑河立下誓言,
我从不偷窃别人的才干!
那末我又如何能敞开胸怀
说出我的思想,句句都是好诗,
使得雅士们都夸我才?
猜猜什么原因!“因为这个?”不是;
“因为那个?”更不是!我有甜蜜的嘴唇,
只因斯黛拉给了我一吻。
(王佐良译)
【赏析】
该诗出自锡德尼的大型爱情组诗《爱星者与星》,是他为与其擦肩而过的情人、当时已为里奇勋爵的妻子珀涅罗珀而作。在诗中,锡德尼称其为斯黛拉,即意大利语中的“星”,而自称爱星者。有“仁侠的模式,风流的镜子”之名的锡德尼,虽然年仅32岁便战死沙场,但他的创作却标志着伊丽莎白诗歌繁荣时期的到来。《爱星者与星》为英国十四行组诗开了先河,斯宾塞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都是在它的影响下写成的。
锡德尼针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当时英国诗人所写的十四行诗的弊病:“你们把彼特拉克已逝的哀愁/用新的叹息和外地的巧智重又歌吟,/你们走错了路了,这些怪诞的借来之物/不过泄露了你们缺乏自己的才情。”(《爱情者与星》,第15首)暴露了当时英国十四行诗过于模仿彼特拉克的风格而没有自己风格的事实,提出了诗人创作应该“内观己心”——“当我咬着无才的笔,恨得打我自身,/‘蠢材!’缪斯说: ‘要写好,内观己心。’”(《爱星者与星》,第1首)这首《我未曾饮过希腊的诗泉》便是他“内观己心”的典范。
用口语体写抒情诗并不是锡德尼的首创,在他之前的华埃特等人也曾将口语引入十四行诗中,但是借用口语将抒情诗写得既清新自然又富有戏剧效果的,锡德尼堪称各中翘楚。
在首句中,他引入了希腊神话中的典故“诗泉”和“奥林匹斯的歌乡”,两者都是文艺女神缪斯们诗歌和灵感才能所在之处。诗人一开始就傲然宣称,自己从来不是那种一味模仿前人的风格、向缪斯乞讨灵感的“庸人”,即便如此却依然能够承担诗人的“圣职”。不卑不亢的口吻,显示了诗人的自信与骄傲,同时也设下了悬念——既然不是缪斯的帮助,那又是什么能赋予诗人创作的才能?
接下来,诗人又进一步强化了这个悬念。他再次否定了自己的才能是由于“灵感的火焰”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或者“偷窃别人的才干”那种下三烂的手段,斩钉截铁的口吻让人无法对之产生怀疑。究竟是什么赋予了诗人如此的自信与非凡的才华?疑问升级,谜底也呼之欲出。原来既不是缪斯神助,也不是前人的肩膀,而只是因为“我有甜蜜的嘴唇,/只因斯黛拉给了我一吻”。
至此真相大白,斯黛拉的甜蜜的吻不仅赋予了诗人的创作才华,也缓解了诗歌一开始因为悬念所造成的紧张气氛。恃才傲物的诗人不屑那些模仿先辈剽窃他人的行为,究竟是何方神圣赋予了他这样的自信?不是缪斯,也不是灵感的火焰,更不是别人的才干,那么多的可能都被断然否定,气氛愈发紧张。但当谜底层层解开,发现那支撑诗人灵感源泉的是一个甜美迷人的情人,一段真情至性的爱情,所有的人都恍然大悟并会心一笑。发自自己内心的声音,由真情而感发的赞叹,才让诗人值得拥有如此自信。这是锡德尼“内观己心”的创作理念,也是文艺复兴的灵魂所在——源于人,源于生活。
尽管也是情诗,也是赞美爱情的力量,但锡德尼的这首诗,更超然脱俗,温柔中带着一种才情横溢的豪气。此诗的韵脚安排为abab, abab, cdc, dee,最后互韵的两行为点睛之笔,正是英国十四行诗的重点所在。
(江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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