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冯好勤 【本书体例】
【原文】:
蓼蓼者莪(1),匪莪伊蒿(2)。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3)。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4),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5),无母何恃。出则衔恤(6),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7)。拊我畜我(8),长我育我,顾我复我(9),出入腹我(10)。欲报之德,昊天罔极(11)!
南山烈烈(12),飘风发发(13)。民莫不榖(14),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15),飘风弗弗(16)。民莫不榖,我独不卒(17)。
【鉴赏】:
这是一首苦于行役,自伤不得终养父母之诗。《诗序》云:“《蓼莪》,刺幽王也。民人劳苦,孝子不得终养尔。”《郑笺》申之曰:“不得终养者,二亲病亡之时,时在役所,不得见也。”方玉润誉之为“千古孝思绝作”(《诗经原始》)。综观古今之所论,对此诗的主旨,并无异议。
全诗六章,可分三层。前两章,写父母终生劳碌贫困,艰难苦辛养大自己,却不能养老送终的痛苦。这两章运用了重章叠唱的形式,辟首均以“蓼蓼者莪”起兴,丰茂的“莪”草成触发和表现诗人感情的媒介。“莪”是多年抱根丛生的草本植物,嫩叶可食,味道香美,因此古人把它作为美好事物的象征。尤其是诗人利用它抱根丛生,多年丰茂以养其根的特性,寄寓要养老送终之情。那青青的“莪”已经长得很高了,本来是令人高兴的事,然而第二句将笔锋一转,情落千丈,“匪我伊蒿(蔚)”,那不是“莪”,而是“蒿(蔚)”。“蒿与蔚皆散生,故诗以喻不能终养”(马瑞辰语)。至此,“莪”、“蒿(蔚)”两相对照,已成为贤愚美丑的象征,包容了诗人强烈的主观感情,自愧无能,对不起父母。这因为“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哀哀父母,生我劳瘁”。在这反复地咏叹中,把父母毕生劳碌贫困,艰难苦辛养大自己,而自己不能报答恩德,养老送终,羞愧惨痛,无以自容表现了出来。陈子展在《诗经直解》中对这层作了精辟地论述:“以莪美而蒿蔚恶为兴,自喻非美材,不能终养,而伤父母之劬劳、憔悴”。中间两章,写失去父母的痛苦及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这两章皆用赋法,不假雕饰。第三章前两句先用瓶罎为喻,说明儿子与父母相依为命的关系。酒瓶空了,可到酒罎去取,酒罎也空了而无用了;父母积劳成疾,本应靠子女赡养,子女无能为力而羞耻。陈忠又将诗人个人的哀怨推而广之,《蓼莪》之人作诗自伤曰,瓶之罄矣,惟罍之耻。言己不得终竟子之道者,亦上之耻也”(《后汉书·陈宠传》宠子忠《疏》),“鲜民”两句,进一步道出诗人痛不欲生的耻辱心理和情状。“无父何怙?无母何恃?”互文见义,情真意切,深哀巨痛,不仅说明了失去父母支持的悲痛,而且诉出父母对自己的关照和抚爱。“出则衔恤,入则靡至”,以简练的语言,对偶的句式,把孤子孓然一身,悲痛欲绝,神情恍惚的形象置于读者面前。第四章主要写父母的恩德。诗人一连用了九个动词,九个“我”字,构成了九个动宾词组:生我、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腹我,言简意赅,不仅高度概括了“我”的成长过程,而且强调了父母生育“我”的恩德和劳碌的一生。语直情真,声泪俱下,“勾人泪眼全在这无数‘我’字”(姚际恒语)。卒章显志,而发出“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的呼号,倾诉父母恩德博大如天,难于报答,但要铭记胸怀。后两章与前两章形式和格调相同,写自苦于役,而不得终养父母。这两章的前两句给人描绘了一幅深秋悲凉的图景,“南山烈烈(律律),飘风发发(弗弗)。”那巍峨险峻的南山,那凄厉呼号的狂风,不由使诗人联想到自己坎坷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而发出沉痛的呼号:“民莫不榖,我独何害?”“民莫不榖,我独不卒?”在这人能己不能的对比中,以众衬己,足见其抱怀独深。
这首诗在艺术上独具特色。在章法结构上,随着感情的变化,进行了巧妙的安排,完美有致。前后两层,抒情平缓,每章四句,言简意赅;中间一层,胸怀激烈,每章八句,以便抒情。在表现手法上,把赋比兴融为一体。前后两层皆用比兴,即景寓情,前一层用“蓼莪”起兴,重在情的缘起;后一层用“南山”、“飘风”起兴,意在使情延伸。中间一层,用赋法铺陈,为使抒情淋漓尽致。手法灵活多变,得体自如,把诗人苦于行役,不得终养的悲痛之情和盘托出。这一特色,在《诗经》中是不多见的。在遣词造语上,成功地运用了叠字和“我”字连用。增加了文章的感召力。如“烈烈”、“律律”、“发发”、“弗弗”四个入声连续叠用,以声传情,强化了全诗的悲凉气氛。尤其是九个“我”字连用,更加强了父母养育之恩和不得终养的悲痛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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