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与见之外
画影图形勉入微,过于巧腻与情违。
若传神处须从简,每得意时应忘机。
兴寄声闻知味厚,韵偕风致厌词肥。
便将浓淡调匀色,点染人心一抹绯。
诗使人如历在目始能和人,必使人如临其境始能感人。
如历在目与如临其境,其势略同,其时或异。
如临其境,必有如历在目之要,临其境必有所见,此势之所同也。
然则如历在目,或阻遏临其境,如“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云者,此又时之殊异也。
如历在目即是见,历在目,见之真切也;分光捉影,栩栩如生,此见之极也。
如临其境须不见,临其境,意之所至,曲折弥尽也。故眼见不实,意足始真,此带入感,须全方位移情化身,始成其致。见之微,或折想象之翼,阻绝意之至,是以临其境,乃不见之见。此成诗法之玄奥,非言语道断能尽也。
诗家之善于描画者,其在目功夫,堪为殊胜,右丞是也。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种种境相,真切明晰,直如历在目。诗画兼美,谓为信然。
而诗家之善于引人入境,移情多心,功夫细密者,亦以右丞为最。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种种意象,韵致葱茏,真使人如临其境。画而如诗,留白味永,谓为信然。
是以诗家之见与不见,势必均衡,而后能得其致。
后人多从见处做功夫,精益求精,不厌其细,而沦于六朝齐梁窠臼而不自知,以雕琢为推敲,以纤巧为斯文,而玩词愈细,去致愈远,何也?盖见之切而意已促矣。
然则不见,可渐致不可浪得也,后人躁竞,急于求成,不肯入深密功夫,于是此道不传也久。
或能入不见之见者,其诗家之灵秀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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