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褒
悲哉于嗟兮!心内切磋。款冬而生兮,凋彼叶柯。瓦砾进宝兮,捐弃随和,铅刀厉御兮,顿弃太阿。骥垂两耳兮,中坂蹉跎。蹇驴服驾兮,无用日多。修洁处幽兮,贵宠沙劘。凤凰不翔兮,鹑鴳飞扬。乘虹骖蜺兮,载云变化。鹪鹩开路兮,后属青蛇。步骤桂林兮,超骧卷阿。丘陵翔舞兮,溪谷悲歌。神章灵篇兮,赴曲相和。余私娱兹兮,孰哉复加。还顾世俗兮,坏败罔罗。卷佩将逝兮,涕流滂沲。
这是王褒《九怀》中的第九篇。《九怀》用“代言体”写成,“言屈原虽见放逐,犹思念其君,忧国倾危而不能忘也。”(王逸语)“株”为“诛”之借,引申为责让之意。“昭”即明显,醒豁。“株昭”,即昭责,公开批评世道昏暗,是非颠倒,感叹“英俊沉下僚”,抒发世无知音之悲。
此诗以“悲哉于嗟兮”一声长叹开篇,直接抒发了“心内切磋”、愁肠百结的苦闷,为全篇奠定了悲愤激切的基调。接着通过六对意象的比较,突出楚国忠佞易位、黑白倒置的现实,回答内心痛苦的原因。这六对意象又分为两个系列,一是款冬、瓦砾、铅刀、蹇驴、贵宠、鹑鴳,一是百草、随和、太阿、骥、修洁、凤凰,颇有“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之义,不仅依诗取兴,引类譬喻,而且借代象征,形成体系,前者喻指佞伪、顽嚣、驽钝,却贵宠、盈国、得志、横行,后者喻指贞良、雄俊、明智、修洁,却遗之山泽,居之陋侧,得不到重用。尤其“瓦砾”、“铅刀”之比,颇为触目惊心。瓦器石头可作为宝贝进献,而隋侯珠、和氏璧却被抛弃一旁;受到重用的是钝挫的铅刀,而著名的太阿之剑却没有人使用。汉代王逸早就发现了这一“对比”的比兴之义,指出“瓦砾”为佞伪愚戆,“铅刀”为顽嚣之徒,“随和”为贞良君子,“太阿”为明智忠贤,但贤佞易位,是非颠倒。屈原希望有“举贤授能”的人才政策,而现实恰恰相反,怀瑾握瑜、志存高远者却遭谗被疏,屈心抑志,又怎能不愁思愤懑、激奋叹息呢?
于是,诗人让“我”去俗远征,表现其对美好理想的不屈追求。首以比喻写仪仗,鹪鹩、青蛇,各为所用;次以对偶写行程,桂林、卷阿,言其遥远;再以拟人写心情,翔舞、悲歌,既承上“于嗟”,又启下“娱兹”,过渡自然;终以夸张写异域之乐。与上段写丑恶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为直陈、哭诉,而后为渲染、虚拟,既遥遥相对,又别开生面。理想的光辉反衬出现实的黑暗,而丑恶现实又是产生理想的客观基础。说明“我”(屈原)在这个现实中感到一筹莫展,痛苦伤感,但没有放弃追求,消极随俗,而是骇世惊俗,执着求索。
更为可贵的是,“我”不仅沉浸于理想中自慰自乐,而且在追求理想时不忘记严峻的现实,从心旷神怡的极乐世界直面冷酷的人生,而这“败坏罔罗”的混浊又坚定了“将逝”的念头,但思君念国,为其本性,一想到远逝另择,就情不自禁地涕泪交流。因为屈原之伟大不是单向的,而是体现在不随从流俗、不放弃理想、不离开故国几个方面,而且正是这些导致了他的人生悲剧。可是王褒在“追悯”之中,颇多体悟,达到了“作赋骋词,以赞其志”的目的。回头再看全篇起句的“悲哉”之叹,我们就可以体悟到与“涕流滂沲”的层次区别,开头是因忠佞错位、心志怫郁,而结处是有出路却不愿,若不走又无望,从而把矛盾、痛苦、悲伤推到高潮。“男儿有泪不轻弹”,而泪流满面,浸湿青衫,则是极度痛苦的表现。这滂沱之泪,容易使我们想起《离骚》中的叹息掩涕、余襟浪浪,使我们感到王褒确为屈原的异代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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