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
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这首诗为“留客”而作。但作者不是动之以情,而是诱之以景:在取景时,作者又撇开对一泉一石、一花一木的描绘,而从总体感受入手,着力渲染山中特有的“空翠”。作者试图以这鲜得一睹的奇异景色诱使客人欣然留步。
首句先勾勒出一幅全景式的画面:在春晖的沐浴下,群山容光焕发,万物姿态各异,它们不甘寂寞地竞丽斗妍,炫奇弄巧。着一“弄”字,不仅赋予山光物态以人性,而且显示了其蓬勃生机和充沛活力;而“春晖”,则点出此时正值冬去春来、万象更新之际。仅此一笔,已见出山中景物的诱人和迷人,庶几使来客闻之回心,览之转意。次句照应题中之义,由景到事,致挽留之辞。细心的作者觉察到,来客之所以游兴未尽便意欲归去,乃是因为天色微阴,担心山雨在即,淋湿衣服。于是便针对他的这一顾虑劝告道: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是啊,在那白云缭绕、雾气氤氲的深山中,即便红日朗照,一片晴明,登临者也会有沾衣欲湿的感觉。这便是王维所谓“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山中》)。之所以会如此,自然是因为深山中空气特别新鲜、也特别湿润的缘故。这样措笔,显然意在言外: “沾衣”虽不可免,但若非付出这一代价,又怎能观赏到那山峦耸翠、草木浥露的奇特景象,领略到那曲涧寻幽、空谷探胜的欢洽情趣?既然如此,衣巾为之一湿,又何足顾惜?这里,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既不有意回避客人的顾虑,对之作流于俗套的挽留——“且住,莫走”;也不致力祛除客人的忧虑,对之作近乎空洞的安慰——“虽阴,无雨”;而是退一步着笔,出之以久居深山的经验之谈:无论阴晴与否,只要进入深山,便都难免“沾衣”;而那“奇伟、瑰怪、非常”之景,正在“沾衣”之处。留耶?归耶?由其自决。如果说前者只是一种消极的劝阻的话,那么,后者则是一种积极的诱导——它以令人神往的意境,诱导客人自动放弃原先的顾虑,而生发出穷尽山景、一饱眼福的意兴。这样的“留客”方法,岂不高明之至?
服务于留客的主旨,作者吸取山水画的技法,以空灵之笔,绘空翠之景,画面上故意留下若干供客人驰骋想象的空白。即以诗的末句而言:“入云”,喻指登山游览。所“入”愈深,必然所览愈广,所见愈美。那么,在那山之“深处”,究竟有怎样一番美不胜收的景色呢?作者只用“云”字来加以提示,从而让客人的想象力飞驰到那白云掩映之中。这就是所谓“虚处藏景”、“寄有于无”。而配合这种虚实相间的笔法的则是跌宕自如的结构。合而观之,客人“拟归”固然顺乎情,作者“劝留”同样合乎理。难得的是,短短的四句诗,便把“拟归”与“劝留”的过程表现得如此婉曲有致。
张旭以能书名,世人罕见其诗。……余又见崔鸿胪所藏有旭书石刻三诗,其一《桃花矶》……其二《山行留客》……;其三《春游值雨》……字画奇怪,摆云捩风,而诗亦清逸可爱。(杨慎《升庵诗话》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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