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
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
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
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
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
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
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
持操岂独古,无闷徵在今。
谢灵运(385—433),南北朝时宋代著名诗人,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玄之孙,晋时袭封康乐公,故又名谢康乐。曾任永嘉太守、侍中、临川内史等职。他是谢家门阀世族后代,对于当时执国的出身比较低微的刘宋王族又怀有不满,政治上失势后,便寄情山水,隐居会稽。后因谋反刘宋,被杀。谢灵运为人恃才傲物, “自谓才能宜参权要”,但遇与愿违。白居易《读谢灵运诗》,把谢的诗作与际遇联系起来加以考察,说得极为恰切: “谢公才廓落,与世不相遇。壮士郁不用,须有所泄处。泄为山水诗,逸韵谐奇趣。大必笼山海,细不遗草树。岂惟玩景物,亦欲摅心素。往往即事中,未能忘兴谕。因知康乐作,不独在章句。”谢灵运在诗中专以自然山水题为对象,开创了山水诗派,扩大了诗的表现领域,展示了自然美。在文学史上有特殊意义。但谢诗的社会意义不大,且又过于雕琢堆砌,夹有一些枯燥乏味的玄言词句。
池上楼在永嘉郡(今浙江温州)。作者在此任太守约两年,此诗约作于景平元年(423年)春。
诗人由于受到当权者的排斥,被从京都外放到永嘉任郡守,抑郁中得了一场病,病愈起床,登池上楼,看到了景物变换,时序更新,感物思归,归未能得,进退两难,心神不安。诗中的景物音响,视听见闻,一切存在中都粘连着这种心情。
作者登上层楼俯窥深渊,仰望高天,他更加意识到自己处身的不安感。池中的潜龙适意自在地幽居在水底,保真待时;天上的飞鸿高声鸣叫着飞向了远方,趋安避害。生活在水天世界中的这些生物,出处虽殊,却可以自由地随意所之,但自己仍还困守在这无聊的任所,真是仰愧云浮,俯怍渊沉。对此,诗人不是不想改变境地,但是想易行难, “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要去进德修业,却又没有这种聪明,因而此身终是无能为用;想回乡退隐,又无力耕耘,不能自养。诗人知道,今日享得这一点俸禄,乃是用穷居海边、卧病他乡的代价所换得的。 “穷海”、 “空林”中的病苦、愁心,使人近于麻木了,然而登楼所见的清新景物,却可以给人注入生机。诗人虽然怕外物的积极感召难能使人持久,但还是把视线投向了自然界。这时诗人用欣欣向荣的春日生机,显示了自然的真与美,相形之下,浊世的宦途生涯所遇,就更加令人厌恶。 “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诗人从流水声响和远山峻险中,得到了忘我的寄托;初春的阳光改变了寒冬的余风,冬去春来,春草萌发,连园中柳林里的啼鸟都换成了新的种类。这里的春光美景,一时间使诗人留连忘返了。然而最终还是不能忘乎所以的, 《诗经》、 《楚辞》中写的那些春日当归的诗句,令人产生归叹。诗人敏感地体验到,离群索居,独处无偶,每天的时日都显得过长,难以有一点安静心情。那到底如何是好呢?谢灵运以诗作结说: “持操岂独古,无闷徵在今。”遁士隐居而无烦恼,岂止是只有古人才能做到的,今天在自己身上不也得到验证了吗!写到这里,思归与隐居达到了统一,当然这还是诗的形象中的统一,若真正实行起来,也不一定那么坦然无闷,旷达之语不过是无可奈何时的自我慰安罢了。
这首诗中,诗人受现实境遇推动,有多成分构成的思想情感,对景色描绘,也在意向上多有转换,情以物迁,物因情变,与一般即景抒情诗那种或悲或喜,只有一味吟尽的手法是很不相同的(如一个诗人失意之时,世上的一切物象他看来都是令人失望的,等等),谢诗的写法客观的色调更浓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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