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张舜民
打麦打麦,彭彭魄魄,声在山南应山北。
四月太阳出东北,才离海峤麦尚青,转到天心麦已熟。
鹖旦催人夜不眠,竹鸡叫雨云如墨。
大妇腰镰出,小妇具筐逐。
上垅先捋青,下垅已成束。
田家以苦乃为乐,敢惮头枯面焦黑。
贵人荐庙已尝新,酒醴雍容会所亲。
曲终餍饫劳童仆,岂信田家未入唇!
尽将精好输公赋,次把升斗求市人。
麦秋正急又秧禾,丰岁自少凶岁多,田家辛苦可奈何!
将此打麦词,兼作插禾歌。
张舜民晚年作乐府诗百余篇。其《自序》说:“年逾耳顺,方敢言诗,百世之后,必有知音者。”这首《打麦》,就是吸收了乐府民歌的手法,描述麦收季节农家繁忙的劳动场面,并揭露官赋残酷的剥削和压榨。
全诗可分为三段。第一段从开始到“敢惮头枯面焦黑”,是写收麦的场面。诗人一开始就扣住题目,直写打麦。“打麦打麦,彭彭魄魄,声在山南应山北”,用打麦时巨大的回声,写繁重的体力劳动。接着,作者又追述打麦之前的收割。“四月太阳出东北,才离海峤麦尚青,转到天心麦已熟”,作者用夸张的手法,极写麦子成熟的速度之快,好象是一个晌午,满地的麦子就已经黄了穗子,急待开镰了。偏偏又有下雨的可能,“鹖旦催人夜不眠,竹鸡叫雨云如墨”,一场风雨即将到来,眼看到手的麦子就要毁于风雨之中。于是男女老少一齐出动,“大妇腰镰出,小妇具筐逐。上垅先捋青,下垅已成束”,妇女们捋青的捋青,扎捆的扎捆,一阵繁忙的抢收,其紧张程度远远超过了打麦。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使人们面色憔悴,身体疲惫,但是大家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因为有这样好的收成,再苦一些也心甘情愿,否则,一家老小就很难活下去。这样的以苦为乐,实际上是含着眼泪的笑,忍着痛苦的“乐”。
第二段从“贵人荐庙已尝新”到“次把升斗求市人”。这一段写麦收之后农夫的处境。新麦刚刚收下来,富贵人家就已用做献于家庙的祭品,他们品尝新麦做成的食物,大会宾客,每当曲终人散之际,就把吃剩的东西赏给手下的佣人。可是真正为收新麦付出巨大劳动的田家,这时还未曾以新麦沾唇。他们计划着丰收之后如何应付官家的赋税和地主的租子。“尽把精好输公赋,次把升斗求市人”,一个“尽”字,写出了农夫横遭盘剥的悲凉情景。完了公赋,还要把剩下的新麦换成货币偿还地租和高利贷。新麦上来了,粮价却被压下去了。因此农夫出售粮食愈加困难,只好忍痛低价售出。一个“求”字,写尽了农夫丰收之后走投无路的处境,读来令人心酸!
第三段从“麦秋正急又秧禾”至最后。紧张的麦收还没有结束,繁忙的夏种又开始了。农家一年到头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说繁忙的四月了。收割、播种,再收割、再播种,田家生计就是这样周而复始,田家的辛苦也就贯穿在这周而复始之中。作者没有再重复地去描述插秧时的艰辛和劳作,只用“将此打麦词,兼做插禾歌”,一笔带过,使全诗前后映照,虚实相间,却又显得内涵丰富,有许多不尽之意都在这一笔带过之中。
这首《打麦》诗,质朴平易,明显地受到白居易新乐府的影响,但是在艺术上仍有独到之处。在结构上,全诗以打麦为中心,前挂收麦时,后联麦收后,把农家在麦收前后的劳动、生活与心理活动作了细致的描绘,并以富贵人家的所作所为相映照,表现农家的艰辛痛苦的处境。全诗结构上跳跃很大,却又脉络清晰,突出了全诗的主题,也增强了艺术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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