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秋浦歌十七首(其十五)》原文阅读|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李白 《秋浦歌》 第一首开篇便道:“秋浦长似秋,萧条使人愁。”在第二首中又说:“欲去不得去,薄游成久游。何年是归日?雨泪下孤舟。”李白于天宝十二年(753) 漫游到此,逗留有年,此时归思萌动,愁情顿起,又时逢秋季 (诗中的景色多为秋景),正是所谓草木摇落而变衰的悲哉时节。心物遥感,天人相通,诗人敏感的心灵因此而痛苦呻吟。组诗中写愁的诗句比比皆是:“秋浦猿夜愁,黄山堪白头”(其二),“两鬓入秋浦,一朝飒已衰。猿声催白发,长短尽成丝。”(其四)李白诗中,白发本是忧愁的意象。而其十五对此的描写,则将他在秋浦所感生的忧愁推向顶峰,达到组诗的高潮。

“白发三千丈”,正是对“长短尽成丝” 的夸张的描写。此句作为首句,横空突起,劈面而来,将一个奇异的形象闪现在读者面前。正当人们诧异惊奇时,紧接着又点明了原因:“缘愁似个长”。原来不是说仙,而是言愁,在阅读心理中,无疑产生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外效果。这样的承接,从手法上讲是“逆接”。但这二句不仅仅是写出了白发因愁而生而长这一因果关系,更重要的是塑造了一个非常新奇和典型的意象。这在文学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以物喻愁,不乏名句。或以山之重喻愁,或以江之长喻愁,或以水之深喻愁。而以 “白发三千丈”喻愁,实在是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其深重、悠长的愁得到了生动、形象、鲜明的表现,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三四句与前句的激切呼号相比,显得舒缓沉重,表现出一种痛切之感,这是诗人激愤的然而又无可奈何的叹惋。以诗人之奇才,却难伸其“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抱负,他不能不悲叹行路难。时光如黄河之奔流到海不复回,他的青春和理想也在一连串的挫折中黯然失落。这秋霜般的白发,显然不是在秋浦才生成的,而是他半生来屡受顿挫、壮志未酬的结果,不过,是秋浦清如玉镜的秋水才使他在蓦然回首间发现的。这个发现使他万分痛苦,那水中飘拂的倒影中的长发,使他产生了梦幻般的感受,“三千丈” 的惊人语,或许就是这样产生的吧。

“明镜”与“白发”,在李白诗中是经常连带性出现的意象。“高堂明镜悲白发”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句。而此诗“秋水——明镜——白发” 的构思则更具美学意味。这里的 “明镜”,不当是“高堂”所悬挂或摆设的“明镜”,而是一个比喻,指秋浦河水。李白在吟咏秋浦河支流清溪河时写道:“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在另外的诗里,也曾比喻秋浦水为“玉镜潭”。而“秋浦歌” 全诗,首首涉及秋浦风物,诗当不例外。这样理解,明镜成为一个自然意象,也丰富了诗歌的内涵。

李白的夸张是其浪漫主义特色的一个构成因素,本诗的“白发三千丈”尤为著名。不过,也有人吹毛求疵,不以为然。宋朝魏庆之 《诗人玉屑》卷三引严有翼 《艺苑雌黄》 说: “吟诗喜作豪句,须不畔于理方善。……余观李太白 《北风行》 云: ‘燕山雪花大如席’,《秋浦歌》 云:‘白发三千丈’,其句可谓豪矣,奈无此理何!”这是将艺术等同于科学,横加指责。清人王相选注 《五言千家诗笺注》,对“三千丈” 曲为解说,以求合理:“太白流寓池阳有感而作也。言吾发因愁而白,若以茎计之,应有三千余丈,而离人之愁思,又比白发犹长也。”此说被有的读者进一步落到实处,认为人体头发约一万根,古人发长,以三尺计,共三万尺,正合三千丈之数。这样,白发三千丈并非夸张而属写实,即是每根白发相连的总和。这种解释仍是以假 (夸张) 当真 (科学、事实) 了,其谬误十分明显。夸张所表达的是感情而不是事实,感情的真挚在本质上是艺术的真,看起来不合科学的事理,在本质上却是科学的。正如日本学者厨川白村在 《出了象牙之塔·艺术的表现》中指出的那样: 中国人“是极其善于夸张的。……说道‘白发三千丈’,将人当呆子。什么三千丈,一尺也不到的。但是,一听说到三千丈,总仿佛有很长的拖着的白发似的感觉。那是大谎,三千丈……也许竟是漫天大谎罢。虽然也许是大谎,但这却将或一意义的 ‘真’,十分传给我们了。”又称这“真”为“‘白发三千丈’ 式的真”,即 “艺术上的真”。李白的夸张之所以能为人们接受,就在于他通过这种形式真实深刻地表达了自己的思想情感,塑造了富有艺术感染力的白发如秋霜的形象,读者为他的巨大的哀愁所感染,所震撼,从中领略到一种崇高的悲剧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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