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腰缠十万贯　骑鹤下扬州

上回说到林黛玉到底有钱没钱，要想回答这个问题还得回过头来看看林黛玉这趟探亲假到底休了多久？前面我们说过贾瑞死的那年年底，林黛玉接到老爸的病危通知书，和贾琏一起匆匆赶回扬州。然后直到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曹公突然安排贾琏的贴身小厮昭儿回家了，昭儿回来的任务有四个：一是报告林如海九月初三没了；二是“讨老太太的示下”；三是问候王熙凤；四是回来取几件衣裳。

小小的昭儿，带来了海量的信息。首先是林如海死在九月初三，以前人算日子通常是以农历为准的，农历九月天气渐凉，所以昭儿回来取的衣服是大毛衣裳。这说明林如海是熬过了年，在第二年的秋天才死的。这里有一个问题就出现了：贾琏和林黛玉是头年冬天回扬州的，在扬州过了春天、夏天以及秋天，之所以要回家取衣服，是因为要去苏州过冬，没衣服穿；这个说法是不是听上去很滑稽？好几个季节的衣服都在当地置备了，唯独缺几件大毛衣裳？钱呢？前面几个季节花光了？去的时候正值冬天，是穿什么衣服去的呢？如果是旧衣服不够新潮不想穿了，何必又回家拿旧衣服呢？

昭儿同时还预报了林黛玉和贾琏的归期“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了”，头年年底去，次年年底回，也就是说林黛玉这一趟探亲假差不多休了整整一年。所以宝黛重见时，宝玉才在“心中品度黛玉，越发出落的超逸了”。本来一年不见，贾宝玉心中还有点敬畏之心，但是当他将北静王所赠鹡鸰香串珍重转赠黛玉时，黛玉道：“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原来那个林妹妹立刻就回来了！

说完了林妹妹的探亲假，还得再来说说贾琏这个人。贾琏是个百分百的公子哥，人也不算坏，就是有个坏毛病，太过纵欲，连好色都算不上，他简直是个女人对他勾勾手指他立刻就能灵魂出窍，而且不分好孬，什么多姑娘、鲍二家的，通吃。这样一个人，在扬州城待了将近一年时间；扬州是个什么地方？早在南北朝的时候，殷芸就已经高呼“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了”；到了明清时期，著名的扬州瘦马更不知销断多少公子王孙的魂魄。

林如海是干什么的？钦点的巡盐御史，他病了，他的内侄从京都来了，扬州的盐商们自然有事可干了。贾琏这样一个人，待在这样一个地方，又是这样一个大环境；难不成他天天伺候林如海去？当然是想也不要想啦！对于钱财方面，贾琏同志用平儿的话叫作“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

现在我们还得来说说林妹妹在贾府和在自己家里待遇上的差别。诸位不要嫌我烦，更别说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等我把想要提醒诸位留心之处都说完了，不用我啰唆，各位自然就明白林妹妹到底有钱没钱了。

林黛玉一进贾府时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奶娘王嬷嬷，一个是雪雁。于是贾母便将自己身边的二等丫头鹦哥，应该就是后来的紫鹃（红极则色紫，这名字应该是黛玉为其后改的，估计是取“杜鹃啼血”之意，林黛玉此生的历史使命就是哭、还泪，泪尽则啼血。）给了黛玉做大丫头。然后和贾府的小姐们一样，每人配了四个教引嬷嬷、两个贴身小丫鬟、五六个打杂的小丫鬟，这一来就有十四五个人伺候黛玉一个人。

就这样王夫人还感慨：“你这几个姊妹也甚可怜了。”“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时，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像个千金小姐的体统。”（用脚后跟想想也能想明白，这千金大小姐的嫁妆肯定少不了。）可见当年的贾敏给王夫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不过曹公高明就高明在对于人物的刻画绝对不是脸谱化的，每个人物都有血有肉、有善有恶，譬如此刻的王夫人，就有其善良的一面，提到贾敏也全无一丝妒意或恶意，这是她和自己的侄女王熙凤私聊的话，自然是真心话。“这几个姊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我虽没受过荣华富贵，比你们是强的。如今我宁可省些，别委屈了她们。”诸位一定奇怪我怎么会好好的扯到王夫人身上，我是想提醒各位王夫人的观点其实也代表了一群人的观点，哪些人呢？当然是目睹过贾敏未出阁情形的那些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贾琏。

所以行文至此，终于可以得出一个概念：贾琏口中的“三二百万的财”确实是存在的，可为什么聪明伶俐的林黛玉却对薛宝钗感慨自己“一无所有”呢？难道她不知道有这么一笔钱？难道她在宝钗面前故意装穷？当然都不是。只是因为她和贾琏对于同一笔财富有着不同的认知程度和计算方式。那么他俩到底是怎么算账的呢？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