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车驾言迈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时,立身若不早。人生非金石, 岂能长寿考!奄忽随物化, 荣名以为宝。
这是一首说理诗,感叹人生无常,年华易逝。诗中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消极情绪。“回车驾言迈”,是说掉转车子去远行。“言”,语助词。 “回车”用《离骚》“回朕车以复路,及行迷之未远”的句意,所以诗一开始,就写出失意之士的彷徨,无所适从。接着“悠悠涉长道”更具体抒写了前程的渺茫。不说人生旅途,而说驾车远行,这样写显得含蓄婉转,耐人寻味,并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是诗人在悠悠长道中,精心选择的景物,包含着深沉的感慨,也抒发了空虚迷惘,无着无落的心情。“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由写景过渡到议论。 “百草”,是春天新生的草,而去年的枯草,当然就成了“故物”了。诗人从草的荣枯,联想到人的衰老迅速,从而发出“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的感叹。因为它比较真切概括了人生的某种感受,尤其在不合理的社会中,更是人们普遍存在的情绪,所以很为人称诵。清吴琪说: “宋玉悲秋,秋固悲也。此诗反将一片艳阳天气,写得衰飒如秋,其力真堪与造物争衡,焉得不移人之情?……草为东风所摇,新者曰新,则故者曰故,时光如此,人焉得不老!老焉得不速!”(《选诗定论》)可谓是知音者也。
“盛衰”六句,议论人生。万物盛衰都有定时,所以“立身”必须要早。 “立身若不早”,一个“若”字,极写诗人在命运面前的无可奈何,再者,人既无金属之坚,又无盘石之固,脆弱的生命,岂能老寿?倏忽之间,也就随物而化了。字里行间,弥漫着悲观的气氛,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哀伤。结末一句,却别开生面, “乃从世情中转一语曰:‘求点子荣名也罢了’”(清朱筠《古诗十九首说》),意思是说,人是会很快消逝的,只有光荣的名声是不朽的,因此人们都把它视为珍宝了,赶快建功立业吧!在窒息中,似乎透来了一丝新鲜的空气,给人得以片刻的喘息。但这片刻的安慰,也只不过是一种并不易实现的自我慰安而已, “悠悠长道”, “四顾茫茫”, 何处去寻“求点子荣名”?留下的仍然是一片空虚和惆怅。
诗是要用形象思维来表达感情的,但在适当的场合,合适的手法,也是可以发议论的。《回车驾言迈》就为我们提供了在诗中发议论的范例。这首诗的议论,为什么我们不感到抽象,也不感到破坏诗味,反而觉得增强艺术的感染力呢?一是诗中的议论,不是一般的泛泛议论,它是和诗中的形象紧密结合着的,组成了一个和谐的整体。“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是借眼前的景物,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而发的感慨,特别是“所遇无故物”的议论,更是蕴含在“东风摇百草”的形象之中的。二是这些议论,本身也不是概念的,而是通过比喻的艺术手法来表达的,如不说生命的脆弱,而说“人生非金石”,同一般的议论还是不太一样,所以读起来,并不感到乏味,三是感情色彩强烈,所发之议论,是咀嚼人生后,从心田中自然流出的,不是肤浅的老生常谈,而带有哲理的味道。四是议论的语言,极为精炼,语浅情深,是由深邃的诗意熔铸成的,言尽而意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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