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含秦)散文·诸子散文·孔丘与《论语》
孔子(前551—前479)名丘,字仲尼,鲁国陬(zōu邹)邑(今山东曲阜)人,是我国儒家学派的创始者。他幼年失恃,家境贫穷。早年他曾为“委吏”(管理粮草)、“乘田”(管理畜牧)等小官;五十岁左右曾为鲁国“司空”(主管工程)、“司寇”(主管司法),但不久去职。后周游宋、卫、陈、蔡、齐等国,聚徒讲学,宣传自己政治主张,均不为所用。六十八岁时,又回到鲁国,继续办学,并从事著述、整理古籍,编订了《诗》、《书》等重要文献,根据鲁史修订了《春秋》。他从事教育多年,传授生众甚夥,相传弟子三千人,其中有“七十二贤人”,均有名字可考。年届七十三岁,病卒。孔子后裔繁衍至今已达八十三代,孔氏族人逾二百万口,正在进行《孔子世家谱》第五次修订。
死后,孔子弟子们为纪念老师,特将他平时言行及与弟子问答提炼、编撰而成一部著作,称《论语》。全书凡二十篇,五百十二章,一万五千余字。篇名无义,摘每篇篇首几字而题。
《论语》是儒家学派的主要经典著作,是研究孔子生活、思想的重要文献。其书篇幅简短,语言质朴精湛,文体为语录体散文。其中有若干精辟言论,常为后人所称引,并发展为格言或成语,对后世文学语言影响巨大。此书,在汉代就有人为其作注释,但已散佚。现存最早的注本是魏何晏的《论语集解》(也称《论语注疏解经》)。宋朱熹将它同《礼记》中的《大学》、《中庸》两篇,加《孟子》合称为《四书》,并为其作注。其中《论语》注释,曰《论语集注》,是一部广为传授的旧注本。清人刘宝楠《论语正义》,也有参考价值。
《论语》内容广泛,涉及哲学、政治、伦理、教育和文艺等诸多方面,是一部研究孔子思想学说的最直接而可信的古籍。以下简述一下孔子思想体系中的若干理念与观点——
孔子的天道观,涉及对宇宙、自然界运行规律的看法。《论语》中提到“天”这个字有十八次之多,其中孔子自己说的十二次半(有半次是学生听别人说的)。“天”的含义有三:一是自然之天,二是义理之天,三是命运之天。当时人们多信鬼神和卜筮,而孔子并不迷信。庄子曾说过:“六合之外,圣人(孔子)存而不论。”(《庄子·齐物论》)孔子治学严谨,主张多闻,多见,并让“学、思”结合,因此,他平生不讲“怪、力、乱、神”。在宇宙间、在自然界中是否真有主宰者,他采取“阙疑”态度,“存而不论”。对于一切事物,应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反对无根据的夸夸其谈。从这十几次涉及“天”的语言环境看,也不能遽为认定他真的相信“天有意志”,自然界和社会发生的一切现象,“天是其主宰者”。其实,在许多场合,孔子言“天”,只不过是借“天”自慰,或者发泄某种感情而已。
孔子的政治观。在春秋时代,身处下层而心怀“救世之志”,没有人能与孔子相比。他那种揣着自己一套救世理念而“席不暇暖”地周游列国去传道的热情和坚韧精神,的确很难得。但最后却落得一个“不识时务”的讥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历史无情,“孔子徒抱大志,感叹以死罢了”(杨伯峻语)。
孔子“救世之道”究为何物?约而言之,就是礼、法、仁、义四字。礼与仁,在孔子学说中,是两个互为表里的重要政治范畴。“礼”,包括礼仪、礼制和礼器等。礼,是人的行为准绳,也是孔子唯一的斗争武器。而礼的核心是“正名”,其目的是确保君臣、父子各自名分,维护人伦纲纪的尊严,希望再现周初的礼治精神。但不要求、也不敢要求全面复辟已经崩溃的奴隶制。在孔子思想上,实行“王道”是最高纲领,是其理想所在。因而,他大倡“仁学”。“仁”究竟怎样定义?从字的结构看,仁,即“人偶”,是当时耦耕的组合形式,在协作生产时,要求密切互助。这个互助关系,正是植根于宗法土壤之中;而“仁”的中心思想,是“亲亲”,其出发点是讲究“孝弟之道”,实行宗派秩序,即孔子所说:“君子篤于亲,则民兴于仁”,最终实现“天下归仁”。(《论语·泰伯》)“仁”,包含着社会生活的种种方面,但它的大节要求是:“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
在后世诠释中,“仁”,往往与“爱”成为同义词,但孔子说,仁者“爱人”时,实际上,对不同身分的人,有着不同程度的“仁”,是具有差别性的。这种“亲之为大”(《礼记·中庸》)的“仁”,只适用于有特定身分的人,不包括一切民众;所谓“泛爱众”,也不是“统一的爱”和“爱一切人类”的同义语。因此,源于春秋以前耦耕时代,流行于春秋中叶之后,并在孔子手中予以系统化的“仁学”,其“基本立场仍站在奴隶主统治者一边,没有违反礼治的原则要求,没有改变仁与礼的关系,……在历史潮流之冲击下,为了‘争民’的迫切需要,不得不在态度和方法上作出一定的机动适应”(见刘毓璜《先秦诸子初探》)。
如上所述,孔子的政治观,基本倾向是保守的,但也不宜全盘否定,其中有些如仁学的某些合理因素,应当加以肯定。至于孔子思想体系中的其他方面,尚有若干积极的东西,是应当进行认真挖掘与发扬的。比如——
有关伦理道德方面的处世之道与交友之道,就有若干可取之处。对于为人处世,孔子提倡“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对于处事,他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对于友朋之间,甚至亲人之间,也要注意留有余地。他在《论语·季氏》中说:“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谈论交友之道,孔子特别提出“益者三友,损者三友”之论,教导学生结交益友,勿交恶朋。如何与朋友相处,他也有“侍君子有三愆”的忠告(详见《论语·季氏》),希望对自己言行掌握好尺度,如此等等。
特别值得重视的是孔子的教育思想。“孔子的事业主要在于教育,而不是政治。在孔子眼里,即使是政治,也要通过教育实现的一种伦理境界”。(美·杜维明语)他首倡“有教无类”,并打破“学在官府”的桎梏,开创了私人讲学的先河,让官学下移,使文化知识向大众传播,其贡献甚大。在学习态度和教学方法上,则重视因材施教,激励学生学习自觉与积极思考,要求学生虚心认真学习,并持之以恒等等(详见后人整理的《孔子论学十则》)。经过数千年时间汰洗而留下来的这些经验,在今天,仍有很大的仿效价值。
在孔子教育思想中,还有一个“君子之道”,也值得重视。在今天看来,他的那个“君子之道”,实质上是“育才之道”。它把智育与育人紧密结合,为当时社会培养了一批具有儒家人格的高尚伟大的社稷栋梁。他们是胸怀天下,奋发有为,任重道远,以“归仁”为己任的君子式人物。这对传承中国古代文化是有贡献的,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必要步骤。
孔子在文艺方面,虽然没有提出系统的文艺理论,但《论语》中记录孔子说诗、论乐和鼓瑟、听歌的地方,约有二十多处,可知其文艺上的真知灼见。他在《论语·阳货》中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这把诗歌具有的陶冶性情,观察社会,团结教育和讽谕朝政等多种功能,以及文艺与政治的关系,都作了全面而深刻的概括,确实很有见地。它对后世文艺的发展,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孔子一生还有一项重要事业,就是进行了文化整理工作。他在系统继承的基础上,作出了独创性的功绩。《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这时“自鲁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这里所说“修诗书礼乐”,并非指孔子亲自撰写,而是针对“废缺”现状,进行了“删诗”,“序书”,“订礼”和“正乐”工作,达到各有侧重的整理。孔子将修订“六艺”同兴立“四教”结合了起来,既有继承又不乏独创,以“鉴古”手段,达到“救世”目的。他对古代文献的全面综合整理结果,为后世了解与研究中国古代文化提供了重要的文字资料和历史依据,其功当不可磨灭。
当然,孔子生当社会大变革之际,一个出身于没落阶级的知识者、文化人,其所产生与形成的思想体系,不能不留有时代烙印和阶级痕迹。体系中所涵藏的内容,当有适应历史潮流的积极方面,也不会没有违碍社会发展的消极因素。后世对孔子的为人及其学说,应当作出公允的客观的剖析,不应否定一切,也不宜全盘肯定。后世有些论者用“泛人性论”来观照孔子学说,抹去历史痕迹,抽掉客观存在的阶级性来谈论孔子思想,并企图从《论语》中寻找契机,进行纯粹的“自我心灵洗礼”。这样做,既篡改了历史,不符合孔子真实,又对科学地正确传承与发扬我国古代优秀文化不利。这种现象,应当引起世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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