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话。一卷。清周济撰。周济(1781—1839),字保绪,一字介存,号未斋,晚号止庵。江苏荆溪(今宜兴市)人。少能属文。与同郡李兆洛、张琦及泾县包世臣讲求经世之学,好读史及兵家言,精击刺骑射。嘉庆十一年(1806)进士,授淮安府学教授,旋引疾归。后客游宝山、京口、扬州等地。晚寓居南京,潜心著述。复任淮安府学教授。有《晋略》、《味隽斋词》、《词辨》、《宋四家词选》等。《介存斋论词杂著》(包括附录《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是常州派词论的力作,在张惠言尊体说的基础上,引端伸义,大畅其绪。
周济表现了重视词的社会政治功能,关注嘉、道间社会现实的可贵倾向。他提出了著名的“词史”说:“感慨所寄,不过盛衰:或绸缪未雨,或太息厝薪,或己溺己饥,或独清独醒,随其人之性情、学问、境地,莫不有由衷之言。见事多,识理透,可为后人论世之资。诗有史,词亦有史,庶乎自树一帜矣。”他要求词人们突破“离别怀思”、“感士不遇”这类关心个人自我出处进退的狭隘情感,努力表现动乱时代的种种盛衰感慨;又进而要求把对时代精神的感应与每个词人特殊的性情、学问、境地相联系,通过“独感”来表现“共感”。他认为,这样的词作具有重大认识作用,“可为后人论世之资”,正是在这一意义上,他称之为“词史”。
在表现方法上,周济又提出了“寄托出入”说。“初学词求有寄托,有寄托,则表里相宣,斐然成章。既成格调求无寄托,无寄托,则指事类情,仁者见仁,知(智)者见知(智)。”从这段话和书中关于寄托的其他论述,我们可体察到周济对张惠言寄托说的合理修正。一方面,他要求作词必须运用寄托,借助于客观事物本身的广泛譬喻性质(“一物一事,引而伸之,触类多通”),依靠词人巧妙的艺术构思(“驱心若游丝之罥飞英”)和娴熟的艺术技巧(“含毫如郢斤之斫蝇翼”),从而创造出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表里相宣,斐然成章”);另一方面,他又要求处理外物与情感关系时不要机械比附、生硬对应,而能做到融合无间、浑化无迹,其寄托寓意是自然而然的胸臆流露(“赋情独深,逐境必寤,酝酿日久,冥发妄中”)。这样的艺术形象,具有意蕴丰富多义的审美特征(“虽铺叙平淡,摹绘浅近,而万感横集,五中无主”),从而可以触发广泛的联想(“读其篇者,临渊窥鱼,意为鲂鲤,中宵惊电,罔识东西,赤子随母笑啼,乡人缘剧喜怒”)。他把前者称为“从有寄托入”,把后者称为“以无寄托出”。显然,与张惠言论比兴寄托所说的“触类条鬯,各有所归”、“意内言外”(《词选序》)相比,周济的寄托说摆脱了经学的束缚,更符合艺术创造规律。故谭献认为:“以有寄托入,以无寄托出,千古辞章之能事尽,岂独填词为然?”(《复堂词话》)
与上述观点相应,周济严分词的正变,在创作方面提出以王沂孙、吴文英、辛弃疾、周邦彦四家词为模仿典范。他的意图,是为学词者指示循序以进的具体途径,即所谓“问途碧山,历梦窗、稼轩,以还清真之浑化”。大致说来,一要有寄托,二要疏密相济,三要达浑化无迹之境。除高度评价宋四家词外,此书为对抗浙派宗南宋、尊姜(夔)张(炎)的倾向,认为北宋词高于南宋:“北宋词,下者在南宋下,以其不能空,且不知寄托也;高者在南宋上,以其能实,且能无寄托也。南宋则下不犯北宋拙率之病,高不到北宋浑涵之诣。”“北宋主乐章,故情景但取当前,无穷高极深之趣。南宋则文人弄笔,彼此争名,故变化益多,取材益富。然南宋有门径,有门径,故似深而转浅;北宋无门径,无门径、故似易而实难。”并且力贬姜、张:“近人颇知北宋之妙,然终不免有姜、张二字,横亘胸中。岂知姜、张在南宋,亦非巨擘乎?”这些话,表明了周济追求自然浑成,反对当时词坛一味摹仿、过嗜饾饤的风气。此外,对于柳永、黄庭坚等北宋词人,他也作出比较客观的评价,纠正了张惠言《词选序》的偏至之处。然而,由于周济力主复古,又为学词者树立了新的藩篱。虽然他的“词史”说、“寄托说”陈义颇高,在具体指导创作实践方面却意义有限,或者成为人们自我标榜的门面语,或者导致词旨晦涩,殆同猜谜。近代词坛上“宁晦无浅、宁涩无滑、宁生硬无甜熟”(蒋兆兰《词说》)的创作倾向,与周济此书的影响不无关系。
原刊于《词辨》后,《词话丛编》将其单独辑出。人民文学出版社校点本将周济《宋四家词选》的《目录序论》附录于后(与谭献《复堂词话》、冯煦《蒿庵论词》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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