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意切题《脱尽窠臼》原文|注释|赏析|汇评
【依据】
做牡丹诗,若以富贵门面语铺排,毫不足观,植物中及菊花、梅花等题,实已难于出新,凡遇此题,必须脱尽前人窠臼,自标新义方合,否则何贵此陈陈相因,人云亦云之作哉?牡丹上冠一“白”字,则尤宜帖切白字,然切白字处,若出以雕琢之笔,则又落小样,且绝无意趣,令人阅之生厌,又何贵此死句哉?唯切白字在不脱不粘之际,有一种神韵吐于毫端,斯足引阅者兴趣。(朱宝莹《诗式》卷三)
【诗例】
裴给事宅白牡丹
裴潾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先开紫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解析】
唐代富贵人家玩赏牡丹之风极盛,李肇在《唐国史补》中曾对此作过描述:“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暮春,车马若狂,不以耽玩为耻。”由于富贵闲人耽于栽培和观赏牡丹,流风所及,以致吟咏牡丹成为唐人咏物诗的常见题材。如何在同类诗作中别辟蹊径,自出机杼,显然,高明的作家往往从自己的独特感受入手,通过创意和创辞来体现新意。裴潾(作者一作卢纶)此诗在当时即传诵人口,获得称誉,其原因也在这里。
中国古代文艺家都很看重创作的 “意”,黄子肃在 《诗法》 中把“意”视为“一身之主”:“大凡作诗,先须立意。意者,一身之主也。”所谓“先须立意”,是说下笔之前须先考虑好通过什么来表达什么。诗人的这首咏牡丹诗在取材立意上就颇具新意。本来,唐人玩赏牡丹,历来以大红大紫的深色花为贵,据说这类名贵品种“一本 (株) 有直 (值) 数万者”,所以白居易《秦中吟·买花》云: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而白牡丹则不为众人重视。此诗在取材上没有亦步亦趋,人云亦云,而是专咏白牡丹,通过对白牡丹的晶莹本质和雅致风姿的描写,既赞美了裴给事与众不同的审美情趣和高雅情怀,同时又借白牡丹的倍受冷落,含蓄吐露了自己洁身自好,不愿趋炎附势,以致曲高和寡,真才不遇的感慨。
“性灵派”倡导者袁枚认为诗歌创作应抒发自己的真“性情”,特别强调创作的新颖独创,他把“出新意,去陈言”看作诗歌创作的“第一着”。就咏物诗而言,能否“出新意”不仅要看它是否表现出事物的形象和特征,更要看它能否入乎其内,出乎其外,即在对事物描形绘神的基础上,寄托诗人由此感发的对生活的感受和认识。如果咏物而粘滞于物,就难以自出新意。例如石延年咏红梅云:“认桃无绿叶,辨杏有青枝”,咏红梅而停留于对红梅外形特征的描写,所以苏轼嘲笑道:“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和青枝”。与此相反,苏轼《红梅》咏红梅云:“偶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辛弃疾《临江仙·探梅》咏白梅云:“更无花态度,全是雪精神”; 陆游《卜算子·咏梅》咏野梅云: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苏之梅旷逸,辛之梅傲岸,陆之梅坚贞,咏物而皆有寄托,做到了诗中有人。作者此诗看似为受人冷落的白牡丹鸣不平,实则寄寓自己的身世之感,其形象内涵已经超越了白牡丹本身,自然能经得起吟咏,可见立意新巧是摆脱俗套的关键之一。
当然,一首诗仅仅立意新,而贫于辞采,也不免是个缺点,因为诗的意境最终要通过巧妙的构思和新鲜形象的语言创造的。这首诗本是咏白牡丹,而前半诗却纵笔描写紫牡丹的名贵:“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先开紫牡丹。”这里当指长安城朱雀门大街。唐代私家名园大都集中在此街之西,当时名园内一般都栽有牡丹。每当牡丹开时,街西车马杂沓,填街充巷,豪贵竞相前来观赏牡丹。白居易在《看恽家牡丹花戏赠李十二》云:“人人散后君须看,归到江南无此花。”可见不到街西名园看牡丹,为时人一大憾事。本诗着意用了“争赏”二字,足见紫牡丹的名贵身价。后半首才正面描写裴家的白牡丹。第三句用“别有”一转,已流露诗人的惜花深情。“玉盘承露”用汉武帝造神明台的典故,据《三辅黄图》载:“(神明台)上有承露盘,有铜仙人舒掌捧铜盘、玉杯,以承云表之露。”诗人易“铜”字为“玉”字,以切白牡丹,体现出以故为新的创辞工夫。深夜月明,盛开的白牡丹沾满了冰冷的露水,在万籁俱寂的院中默默地摇曳挺秀,洁白如银的月色衬出它晶莹、明洁、素净、端庄的风仪。这里,诗人不仅写出了白牡丹花色洁白的外形特征,更生动地描摹出白牡丹在典型环境中的典型特征,于形似之外传达神韵,得形神兼备之妙。“承露冷”、“无人看”包含着对白牡丹不为众人重视的感慨,真实,这也是诗人有志不伸、怀才不遇的写照。
据钱易《南部新书》载,作者此诗曾题于佛殿壁上,某日,唐敬宗前往芙蓉园观花,途经佛寺,见到裴诗,倍加称赏,于是令宫中嫔妃吟诵,到了傍晚,这首咏白牡丹诗竟然传遍了六宫。且不论这一记载是否可靠,但诗人此诗在立意、构思、造语上确实具有新意,因此能以艺术的新颖感而获得人们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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