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扬日色浅,骚屑风音劲。
寒潭见底清,风色极天净。
寸阴坐销铄,千里长辽迥。
桃李尔繁华,松柏余本性。
故心不存此,高文徒可咏。
本诗系酬答朱记室《送别不及赠何殷二记室》诗而作。朱记室,未详其人,原唱称何逊为“何记室”,则知酬答当在梁天监中何逊入仕之后,唯何逊先后曾任建安王萧伟,庐陵王萧续二记室,史料简略,难以详知具体作时。
朱记室原唱有云:“凭轼徒下泪,裁书路已赊。远鼓依林响,连樯倚岸斜。山开云吐气,风愤浪生花。即此余伤别,何论尔望家!二君最琬琰,无使没泥沙。”从朱诗“山开云吐气,风愤浪生花”的景象,与何诗“桃李尔繁华,松柏余本性”等句观之,何逊此行似为遭谗或蒙冤去职归乡所作。朱何同为记室,地位平等,故这首答诗无须过于客气,而写得语意显豁,词气发露,体式自由,与《酬范记室云》之以少答长,以下酬上,诗意婉曲含蓄,体式谨饬恭肃不同。对比可悟古人酬答诗之随方就圆,因人而异的特点。
前四句先写秋景,点题“暮秋”:秋日,阳光恹恹地游扬不定,无精打采,苍白无力;西风劲吹发出骚屑的呼啸声;潭水凝寒,清到了彻底,长天无云,似为秋风清扫,一片明净。在这萧索泬寥的秋气中,诗人枯坐潭边,送走了一寸寸光阴,而他的思神却随秋气秋声飞到了千里之外故友的身边。诗人想起来诗中“二君最琬琰,无使没泥沙”的谆谆赠言,因而遥告朱记室:任那些屑小之徒得意忘形,他们不过像妖艳的桃李那样,充其量只能繁华一时,而我心似松柏之坚贞,可经受严冬风霜的熬炼,琬琰美玉是决不会沉埋于世俗之泥沙中的,只是可惜心心相印的故人不在此地,我只能空吟着你的大作,聊寄相思之情。
张纮《何水部集跋》评何逊诗说:“盖出雄浑于婉丽,仲言犹为近古也。”《诗话补遗》又云:“何逊诗,清丽简远,正称其名。”从本诗中可以见其端倪。二评说的是诗至齐梁多崇婉丽,婉丽则易缛、易弱,而何诗能参以太康前雄浑之气,所以辞丽而思清,于简省中见出翛然远志。
本诗的主旨在“桃李尔繁华,松柏余本性”两句,显然本之于刘桢《赠从弟》、左思《咏怀》之二,但是构思运笔大不相同,试录刘桢诗以为比较。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严寒,松柏有本性。
刘诗同为赠答性质,而构思单纯,笔法直致,只以松柏作比兴,抒怀赠弟,骨力铮铮,纯以风力胜。何逊此诗则不然,他先以清简的笔墨,勾出意境迥远的景象,从中酝酿出风骨凛然的抒情,因而寓雄浑于清丽,骨气和韵味兼胜。
诗中的景物化用宋玉《九辩》句意而另出新境。层次丰富,显示出感情的转化。诗人独坐潭边望秋,其初心境恹然,所以望中的日色也是苍白无力的,而当劲风吹过,他心头的阴翳也似一扫而空,于是景物顿变,出现了潭清天净,千里清肃的景物。于是思随秋风远逝辽迥,自然引出了严冬松柏的感兴。
这种景物描写是齐梁间的新进境,也预示了唐人揉合建安风力与齐梁情韵于一体的趋势。杜甫《野望》:“远山兼天净,孤城隐雾深”,对读可见运思造景之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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