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斋日记(选一)·〔明〕萧士玮》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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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萧士玮

乙亥十一月十九。余作诗最少,稿复散在诸帙中,兹稍葺而录之。马季房语余云:“近人之诗,芜音最多,切响甚少,何也?”余谓:律细格老,与年俱进,皮毛脱落,乃见真实。如畜良马,初不令其跳踯,每夜必紧其衔勒,不容亲水草,旬余,浮膘尽消,筋力怒张,日驰数百里不倦,饥渴不能为之困。作诗而多芜音累气,皆由浮膘未尽耳。

——《萧斋日记》

〔注释〕 帙(zhì):书套,指代书集。 葺(qì):原指整理修治房屋,此处意为整理编排稿子。 跳踯(zhí):跳跃踱步,徘徊不前状。 累气:累赘疲软的习气。

中国古典诗歌的特点是重气韵,贵意境,精意象,主感悟。中国的古典诗论也由于研析对象的特点而形成一套以感悟为法门的、言简意赅的意象批评法。这种意象批评法从钟嵘就开始运用了,到宋代敖陶孙、清代洪亮吉则尤加发挥。如敖氏《臞翁诗评》说“魏武帝如幽燕老将,气韵沉雄”;“鲍明远如饥鹰独出,奇矫无前”,等等。但这种意象批评大抵用之于诗人论,而较少具体化地运用在一般理论或关于诗的修养、作法等方面。萧士玮这则日记论诗用的就是意象批评法,所论则是如何去弊端,炼格调。

日记中论学问论诗在明清二代常见,然萧氏是较早而又谈得活泼空灵的。他的文字富有趣味,略无枯燥的学究气和酸腐的八股腔。这就使这则本易板实的日记获得了灵动的小品情韵,“信笔点染”,又“自有风范”。 

明代诗歌不无佳制,但浮肿是有明一代诗的大通病,浮而不实,徒讲气象、学盛唐,而实际缺乏“筋力怒张”的力感和奋发的意气。萧士玮用养马作譬喻,三言二语就将利弊功过揭出,锋利又多机趣,很不容易。这种快刀斩乱麻式的设喻析理,棒喝当头,多少可见受禅宗语录影响。

萧士玮与钱谦益相知,在诗的艺术倾向上,萧氏的“律细格老”之说,显然也较为心仪江西诗派为代表的宋诗,以瘦劲为极致。其理想是由此上窥杜甫的“晚节渐于诗律细”、“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的境界,这是无疑的。

问题是同样论诗甚至以类似的风格律调的追求,我们试比较一下这日记与那些诗话笔记的异同,会发现高头讲章与小品随札一则艰涩、一则轻灵通达,读时兴味绝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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