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礼记·檀弓上》
〔注释〕 寝疾:病卧在床。 隅坐:坐在角落里。 华而睆:华丽而光滑。 箦:竹席。 瞿然:睁大眼睛,惊惧的样子。 革:音义同“急”。 彼:指童子。 斯已矣:如此而已。 没:通“殁”,死去。
此文之妙有二,一在其内容着意刻画曾子形象,二在其手法。内容之妙在借一事而见曾子(曾参)之贤。其不愧亲炙夫子之教者,临终而不失其节,卧席虽小,而如逾越礼制则绝不轻易放过。君子之进德修业,须防微杜渐。曾子已将一种外在修养方面的规模内化为一种自觉的道德诉求,非礼不为,到临终仍然不肯放过一个细节。儒门讲学而时习之,思而笃行之,亲其师,信其学,不违师教。曾子可谓孔门中尊礼守信君子之典范!
此文表现手法之妙,在以小见大,于平常处见深刻。用语简括恬淡而寓意深远悠长,最能体现《檀弓》的文风。南宋人费衮《梁溪漫志》卷四认为“《檀弓》诚文章之模范。凡为文记事,常患意晦而辞不达,语虽蔓衍而终不能发明。惟《檀弓》或数句书一事,或三句书一事,至有两句而书一事者。语极简而味长,事不相涉而意脉贯穿,经纬错综,成自然之文,此所以为可法也。”洪迈亦称《檀弓》“其文章雄健精工”(《容斋三笔》卷一四)。语简味长、自然成文,用以概括此篇的写作特点,可谓恰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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