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写怀·陈衡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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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写怀·陈衡恪
丛竹绿到地,月明影斑斑。
不照死者心,空照生人颜。

陈衡恪诗,近人陈衍评价极高,为此还引出了一个小小的故事。据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云:“陈衍谓其真挚处实过乃父。”衡恪之父为晚清同光体著名诗人陈三立,三立听了此话,未免感到不快,便诘问陈衍:“何乃誉儿以抑父?”陈衍则答曰:“此正吾辈求之不得者。恐君词若有憾,实乃深喜之。”这句话总算说到陈三立心里,于是“相与大笑而罢”。

衡恪以画名,其诗竟引起了近代诗坛上两位名人的争论,确为一段佳话。是不是陈衍有些偏爱或过誉呢?并不尽然。以这首诗为例,他确实写得情深意挚、凄婉哀怨而又富于诗情画意。

钱氏文学史云:此诗“词意凄厉,盖亦悼亡之作”。所悼念的当是亡妻汪春绮。(参见陈衡恪《春绮卒后百日往哭殡所感成三首》)从诗中所写的情景看,当是在某一天夜晚,诗人月下散步,走在竹林间的小路上。目睹月光竹影,顿生哀感,想起亡妻,此刻若是春绮还在,夫妻双双,携手同游,该多么高兴;然而现实告诉他,春绮已魂归泉壤,世界上只留下他一个孤独的身影了。思念及此,诗人不禁悲从中来,迁怒于天空的月亮,从而咒诅道:“多么讨厌的月亮,你不去照亡妻春绮一颗枯寂的心灵,偏偏照着我一副痛苦苍白的面庞!”诗人在悼亡诗中共有两处写到月亮,另一处写道:“苦挽已残月,留照心上痕。”(《春绮卒后百日往哭殡所感成三首》)同是月亮,为什么一会儿苦苦留恋,希望它留照自己心上的伤痕;一会儿又声声怨恨,责怪它不照亡妻枯寂的心灵?原因只有一个,是深深爱着自己心上的人。月照人间,本为自然现象,对人无所爱憎,诗人一会儿要留它,一会儿又怪它,实属无理之极。然而正是这种无理语,表现了诗人发自内心的真情。此即古代诗话中所常常提及的“无理而妙”。陈衍称其诗“真挚”,钱基博称此诗“凄厉”,皆可从这无理语中反映出来。试想,当诗人责问月亮时,他的感情该如何激动,他的声调该怎样凄惨,一个满怀丧偶之痛的孤独者的形象不是跃然纸上吗?

诗人是一位画家。钱氏文学史说:“衡恪诗不多作,特以画名,自称徐天池(即徐渭,字文长)转生,屡梦天池与论画。”此诗即渗透了画家的灵感,表现了画家特有的形象思维。开头二句写丛丛绿竹覆盖大地,月光从竹林罅隙中洒落下来,形成斑斑点点的色调,就像一幅水墨画。宋人苏轼《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云:“味摩诘之,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他的《承天寺夜游记》写月下景色便达到如此境界:“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衡恪此篇则从另一角度表现了这种境界,而情景与东坡相仿佛,命之曰“诗中有画”,不亦宜乎!

此诗为五言绝句,然首句一连用了四个仄声字,第二句“明”字又犯孤平,二、三句之间又失粘,唯后二句作对仗。可知它不符合近体诗的格律,而是一首古体五绝。盖诗人写此篇时,纯任感情,不斤斤于声律;若字斟句酌,仔细推敲,恐怕就会以辞害意,影响感情的真挚与词意的凄厉了。这是它在艺术上的又一特色,不能不予以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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