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唐五代词·温庭筠词·梦江南》原文、赏析、鉴赏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肠断白蘋洲!
温庭筠的《梦江南》共有二首,都有情致,纯以白描手法写情、写景,意境、情趣毕现,在以绮丽见称的温词中别具一格。本词记思妇倚楼望归所生的失望惆怅之情。
词着力处在“独”字。“独”字可以说是词眼,是词魂。全词五句二十七字全由“独”字产生,同时又为此一字作渲染。“独”是思妇感情的核心,因而也就成为全词结构的关键所在。但作者却把它在第二句信手拈出,轻轻一点,似不着意;循此以进,细味全词,才见出波涛汹涌,用心极深,力透纸背。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是记思妇晨起,梳洗刚毕,便匆匆“望郎上青楼”,极目天涯路。倚楼望夫,为何还要梳洗打扮一番?是独处愈久,思情愈切,“女为悦己者容”的心理使然。仅仅两句,只写了两个连续的动作,便把女主人公情真意切地盼归的内心世界和盘托出。下面三句写思妇望归的结果,大失所望:“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这一层不过是要写出“肠断”二字,却作许多渲染,生许多波折。“过尽千帆”,把时间拉长,写出了倚楼凝望的过程;“千帆”状江船之多,她目注着一只只船来,又目送着一只只船去。船来掀起她心头的希望;船去带来她的失望。她的心是随着这千帆往来而起伏升沉,经历着千百次“希望——失望”的感情冲击。千帆过尽而“皆不是”,于是希望彻底破灭,于是便使她“肠断”。但诗人不让女主人公直抒心曲,中间加了一句“斜晖脉脉水悠悠”,巧妙至极。船尽江空,无穷的等待变成无穷的失望,女子像脉脉斜晖悠悠碧水,那“望尽千帆”引起的愁绪四处弥漫,充塞了大地,充塞了空间,紧接着又以“肠断白蘋洲”一句收扰。“白蘋洲”,在古代诗词中泛指送别之处。 在意识流程中闪现了当初的离别之处,盼归的情思被此一击,于是她的精神支柱坍塌了,所以用“肠断”来了结。“斜晖”又与开头的“梳洗”相呼应,表明时间推移,从晨到暮,她已在楼头整整颙望了一天,怎能不断肠! 屈原的《湘君》“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以及《湘夫人》的“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等语,幽情远韵,使人情不能已。温词的“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其意境酷似屈原笔下的《湘君》、《湘夫人》,而声情绵邈,也使人有情随流水之感。柳永《八声甘州》中的“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语,即从此词化出。
温词中往往充溢着金碧辉煌的色彩、脂粉香泽的气息,而这首词却清新淡远,别具丰神。语言自然朴素,如清水芙蓉,大有盛唐人绝句的空灵韵味。词人以白描的手法揭示思妇的感情变化,“痴迷摇荡,惊悸惑溺,尽此二十余字。”(《草堂诗余别集》卷一)看似平淡,实不平淡。先写因“独”而盼归,是思妇欲改变孤独处境的热切愿望;后写盼归失望而复归于“独”,心冷意凉。热为凉做铺垫而成反跌,抑扬之中愈见独处之苦。全词空灵疏荡。“绝不着力,而款款深深,低徘不尽”(《白雨斋词话》),这是对此词风格的恰当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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