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润,是明末冯梦龙所编著的短篇小说集《醒世恒言》第八卷《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中的艺术形象。
孙润,小字玉郎, “不但才貌双全,且又孝悌兼全”。从小聘定画工徐雅女儿文哥为妇。姊姊珠姨,受医家刘秉义之子刘璞婚聘,和孙润“生得一般美貌,就如良玉碾成,白粉团就一般”。姊弟俩随寡母孙氏和养娘过生活。
孙润是个读书人,自是知书识礼。他弱冠娶妻,先成家后立业,孝养寡母及养娘。不料,意外中却演出了一场婚姻闹剧。
医家刘秉义有一女名慧娘,芳龄十五,已应药店裴九老家之聘,许其子裴政为妇。裴九老晚年得子,盼孙心切,急欲迎娶,多次去刘家催请。刘秉义便先为子刘璞完婚,再嫁女儿慧娘。媒人去向孙寡妇交了吉期,不日迎娶珠姨过门。
喜日临近之际,刘璞急染风寒,一病不起。孙寡妇商请延期,刘母则以冲喜为由不改吉期。孙寡妇要玉郎男扮女妆,替姊过门,三朝即归。孙润一听慌忙推辞,但拗不过母亲的痛叱,只得依从。
一路笙箫聒耳,灯烛辉煌。孙润带簪插玉,面若桃花,一片娇态可掬。刘家亲友皆称赞不已。刘妈妈让女儿慧娘代兄拜堂,慧娘见“嫂嫂”如此美貌,直叹哥哥无福,心想: “若我丈夫家他这样貌美,便称我的生平了。”孙润见慧娘生得风流标致,也想道: “好个女子,我孙润可惜已定了妻子,若早知此女恁般出色,一定要求他为妇。”
在封建礼教束缚下, “男女授受不亲”,女子足不出户,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男女交往严重阻隔,婚姻都由父母包办,由不得男女当事者的意志所转移。如此恰恰更增加了接近异性的好奇心和强烈欲望。孙润见了慧娘而心荡神驰,美貌成了情爱最初的物质媒介。慧娘见“嫂嫂”如此标致也是赞叹不已。
无巧不成书。孙润的情爱愿望在偶然中得以物质化、对象化了。刘母不忍将媳妇独处洞房,便让女儿慧娘陪宿。孙润怕代姊从嫁的事情败露,虽也推却,但终因爱的诱惑而暗自兴奋; “不想天与其便,此番挫过,后会难逢。”于是,灯红酒绿,一番戏言谑语后,两人情投意好,如胶似蜜,男女之爱在肉体和精神的最高境界撞击迸发出神圣的火光。
孙润的的可爱之处在于他不矫情,不掩饰,敢作敢为: “看这姑娘年纪已在当时,情窦料也开了。须用工缓缓撩拨热了,不怕不上我钩。”当养娘责备他时,他坦诚道: “你想恁样花一般的美人,同床而卧,便是铁石人也打熬不住,叫我如何忍耐得过!”
孙润虽是一位知识才人,但对封建统治阶级的“存天理,灭人欲”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反叛精神。慧娘的美激发了他原本是活生生的自然情感,他的大胆和主动,赤裸裸的情欲表现为一种豪放、率真,甚至带着某种急切的轻狂,但决不是低级的猥亵和作弄,这种带有原始品格的行动方式是对美好生活的庄严的宣言。孙润的情爱观是:重色、重美、重情、重行动。这相对重门第、重礼法、重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无疑是一种历史的进步。
当然,孙润大胆地使情爱物质化也只是某种潜意识,传统思想的烙印,也在他身上时有流露。在和慧娘的交往中,他也显出犹豫、动摇和无计可施。
三朝已过,孙润对慧娘道: “你哥哥病已好了,我须住身不得。你可撺掇母亲送我回去,换姐姐过来,这事便隐过了。若再住时,事必败露。”可见他的惊惶不安。面对着慧娘的责问: “你要归家,也是易事,我的终身,却怎么处?”他回答说: “此事我已千思万想,但你已许人,我已聘妇,没什计策挽回,如之奈何?”封建礼法的强大力量确非孙润所能相抗,但他的优柔和软弱,于此亦可窥见一斑。相形之下,慧娘之刚烈似乎更闪烁着夺目的光彩。这一切都说明孙润的追求仅还局限在比较狭小的感性领域,而不能升华至具有坚定理性意志的精神层次。从这里也可见封建传统力量之重压下的被扭曲了的性格。事发后,孙润遑然逃回,被告到州衙,更是战战兢兢,不无推脱之词。倒是慧娘不惜殉情,使乔太守生成全之心,将慧娘判与孙润,而将他原聘之女文哥判与裴政。三对新人当堂叩拜,披红登轿,皆大欢喜。后来, “孙润、刘璞同榜登科,俱任京职,仕途有名,扶持裴政亦得了官职。一门亲眷,富贵非常”。孙润情场得意,官运亨通,这也是建筑在乔太守开明圆通的基础上的,或者说是作者刻意设计的大团圆罢了,并非孙润对自由追求的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小说着意表现了孙润对爱情婚姻萌芽状态的开放态度,同时也表现了他那种理与情冲突的矛盾性格。应该说,孙润大胆表露情欲的近乎原始的行为却包含着进步的精神内容,即女性审美理想的潜意识化。在他身上呈现着文明与蒙昧、赤裸裸的本能世界和尚未成熟的理性世界的胶着状态。既有初级的人性要求和行为方式,追求情欲的自由舒展,又有文明人的审美理想和较高级的精神快乐。这其实也是作家进步的市民思想的折射。乔太守的判词最能说明:“一雌一雄,变在意外,移干柴近烈火,无怪其燃;以美玉配明珠适获其偶。”鲜明地表现了作家的态度。孙润这一文学形象的社会意义即在于此。
在晚明,随着手工业生产方式的发展,市民文化迅速生长,封建道学和传统礼法受到剧烈的冲击,追求现实物质生活的快乐, “言情”、“主情”、“尊情”成为社会时尚之一,大批言情小说、剧本纷纷问世;妇女“少寡不必劝之守,不必强之改”,(《温氏母训》)女权得到一定的尊重;女性美也得到了一定的讴歌。孙润这个文学形象的创造,正是时代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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