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谈健忘：感谢“忘”这个本能

季羡林：谈健忘：感谢“忘”这个本能

感谢“忘”这个本能

人人似乎都有健忘症，名人往往忘小事，庸人常常忘大事。不光是人老了容易糊涂忘事，谁都有忘这忘那的时候。健忘似乎代表着人的记忆力减退，或者心不在焉、马虎大意。但在季老看来，我们应该做一个善忘的人。他曾说：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对于“忘”的评价却越来越高，高到了哲学思辨的水平。如果不能“忘”，或者没有“忘”这个本能，那么痛苦就会时时刻刻都新鲜生动，时时刻刻像初产生时那样剧烈残酷地折磨着你。

煞车失灵，戒之在说

季羡林先生有一位关系很好的画家老友，比季老要长六七岁，年过八旬之后，就开始慢慢地忘事，愈加糊涂。后来两个人见面，这位老友把季老的尊姓大名都忘记了。季老就连忙再介绍自己说：“我是季羡林，是北京大学的。”但不过5分钟，这位老友还会再问一遍季老的名字，每次会面都少不了这样的尴尬局面。一次在北京图书馆举行年会，这位画家老友上台讲话，和许多老年人一样，他因为健忘，说话一直不停，还总是重复。他早把夫人准备好的稿子忘到了九霄云外，最后还是夫人上了台，讲话才结束。

这位老友虽然健忘，但他非常快乐。季老每次跟他见面，发现老友的脸上都充满童真般的笑容，常常像小孩子一样欢笑。因为健忘，他已经忘记了一切不美好的事情，别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他也转眼就忘记了。每天围绕在他身边的，是家人和朋友的关爱、清风阳光、欢快的小宠物等。这位老友的日子过得非常自在幸福，令季老十分羡慕。

有人赞叹季老耳聪目明，但季老却说：“我实际上是耳欠聪，目欠明。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其中滋味，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我脑袋里的煞车部件，虽然老化，尚可使用。再加上我有点自知之明，我的新座右铭是：老年之人，煞车失灵，戒之在说。一向奉行不违，还没有碰到下不了台的窘境。在潜意识中颇有点沾沾自喜了。”

人生活到一定的境界，反倒希望自己记住的少一些，忘掉的多一些，因为世间的纷扰矛盾往往都在记忆中纠缠不休，若能忘记，从此真正放下，不去计较一切，反倒是一件令人惬意畅怀的事情。

感谢造物主赋予人类“忘”的本领

当谈到忘事糊涂有没有好处时，季老认为是有好处的，并且好处很大。苏轼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他把悲与欢、离与合相提并论，因为人生中总会遇到好与不好的事情。古人也说，“不如意事常八九”，世上的每个人都一样，不管出身如何，才智如何，悲离之事多少都要经历。

人如果长期生活在“悲”“离”的重压之下，记忆中保留的痛苦可想而知。因此季老说要感谢造物主赋予人类“忘”的本领，让我们免去了不少悲痛。即使还会留下些许痕迹，但痛苦不会像初产生时那样剧烈残酷，这都要归功于“忘”，否则这世间还有几个快乐的人呢？

当然，有一些人因为专注事业的缘故，常常忘记一些生活琐事，因而闹出一些可爱的笑话，这也是人生的一种调味剂，为艰辛和苦难增添了不少乐趣。作家马克·吐温常沉浸于创作中，生活中的很多事都不记得，有一次他乘火车去某地，途中乘务员检票，他翻找了半天也找不到票，乘务员看他着急的样子怪可怜的，便说算了，找不到也没关系。马克·吐温却十分沮丧，说道：“怎么没关系，找不到这该死的车票，我怎么知道我要到哪里去呢？”

爱因斯坦是世上最有名的科学家，他常因为实验忘记生活当中的事情。他结婚当天陪着新娘回房时，却找不到钥匙，突然想起钥匙忘在实验室了。他让新娘稍等，自己取了钥匙就回来，可他一入实验室就忘记了拿钥匙的事情，埋头搞起了研究。新娘左等右等不见新郎回来，就跑去实验室找，这才发现他已完全忘记了新婚之夜。

这种名人健忘的故事看似夸张可笑，但也可以从中看出，他们专注于个人事业，虽然常常忘记生活中的琐事，但依然过得非常充实快乐。他们终日沉浸于自己的工作，不为小事烦心，不为闲言恼怒，把好记性都放在事业上，最终为这个世界作出了不可小觑的贡献。

必须给“忘”大唱赞歌

季羡林先生年老时，对自己的健忘总结出许多好处。他说自己因为健忘，每次出门总会忘记必带的东西，不得不回头去取，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多走了很多路，身体无形中得到了锻炼，绝对有益健康。

而健忘最大的好处是促使我们不断学习，根据艾宾浩斯遗忘曲线理论，人的记忆不断减退，必须坚持反复学习，才能牢牢掌握所学的知识。孔子说过：“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事情重复做很多次，人就会变得麻木，思想也会停滞不前，总是依赖先前的经验，这样就会越来越懒。但健忘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它会督促你动脑子，让人转换角度重新思考，与众不同的解决办法往往都是这样想出来的。

此外，季老还认为，每个人都有一些烦恼，但我们可以掌握“忘”的本领，把那些不愉快的人和事情忘掉，没必要让不美好的东西充斥大脑，否则人生岂不是太痛苦了。季老说自己的长寿与好心情是分不开的，如果心里总是怀着痛苦的事，不肯忘记得罪过你的人，怎么会长寿呢？所以季老很赞成“忘”，忘了，人会变得宽容大度；忘了，世界才会更加美好。

“忘”可以考验处事能力，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抱怨悔恨也没有用，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忘记可以让人学会调整，学会处理各种事情。平时处理好健忘带来的小麻烦，遇到大问题时就不会手忙脚乱，在这一点上，季老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忘记过去，展望未来，这才是健康进取的生活态度。所以，我们要向季老学习，给“忘”大唱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