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尔墩

作者： 王振亚 【本书体例】

窦尔墩，献县剧盗也。一日尾孤行客甚疾，客知其盗，击马驰。马逸，越宿处，至古寺，日已曛黑，不得已投焉。窦亦寻至。僧出迎，貌狞恶。见客装甚喜，延之食，俾与窦同室宿。

户既阖，窦潜启之，键矣，悄谓客曰：“我初欲劫君，乃同陷盗窟，然无恐，我救汝。”出火具，见室西北隅有大筐，中实败絮。移之见穴，有阶梯。窦持刀，潜身由邃道达院落，窥室内张灯，僧方据上坐，少妇环侍，饮甚豪。旋一妇携壶出，挟至僻所，问状，言：“某近村某妻，为僧挟置秘室，如某者二三十辈也。”窦言：“能听我，当救汝出。”问贼兵器，则二铁翼，排大小刃数十为羽，挟以飞，著人立死。窦言：“入劝以酒，窃其翼，彼无能矣。”妇入，约众妇如窦言，共窃其翼出。

窦奔入，以刀刺僧，僧索翼不得，跃起，窦亦跃而从斗梁间。逾炊许，窦以生力且持刀，僧徒手又被酒，遂颠于地，窦手刃之。呼诸妇囊括僧所藏金钱，待空旷处；呼客打包，牵两骑出，纵火焚寺。火起，邻村来救，窦遂与客连骑驰。

迟明，至歧路，客感其救，欲分以金。窦曰：“休矣!若图君金，待此时耶?”遂分道去。

(选自《蝶阶外史》)

窦尔墩是献县的一个大盗。一天，他紧紧地尾追着一位单独行路的客人。旅客知他是盗贼，策马疾驰。马儿迅速奔跑，越过了住宿的旅店，到了一座古寺的时候，天已经昏黑了，客人不得已只好上前投宿。窦尔墩也跟踪而至。和尚出门迎客。和尚面貌狰狞凶恶，看见客人的行装显得十分高兴，便请他们进来吃饭，并让客人和窦尔墩到一个屋里休息。

房门已经关上。窦尔墩悄悄地想推开门，门已经锁上了，便轻声对客人说：“我开始的时候想抢劫你，于是与你一起陷进了盗窟。然而你不要害怕，我来救你。”窦尔墩掏出火具，照见屋的西北角处放着一个大竹筐，里面放着旧棉絮，移开竹筐发现一个洞穴，且有阶梯可下。窦尔墩手提钢刀，隐蔽着身子从隧道里钻到院子里，窥见另一座屋里亮着灯，那和尚端坐在上首，一群少妇围着侍侯着，正在大杯渴酒。没多久一个少妇端着壶从屋里出来，窦尔墩将她挟持到偏僻地方询问情况。少妇说：“俺是附近村里的媳妇，被和尚强抢来藏在秘室里，像我这样被抢来的有二三十人呢。”窦尔墩说道：“如果能听我的话，我可以救你们出去。”又问清那和尚使用的兵器，原是两个铁翼，上面排插着像羽毛一样大小不等的数十把尖刀，人碰上即死。窦尔墩说：“你进去再用酒劝他，将他的翼偷出来，他就没有能耐了。”少妇又进入屋内，按窦尔墩说的办法与其它的妇女约好，一块将和尚的翼偷了出来。

窦尔墩闯进室内，用刀去砍那和尚。和尚找不到铁翼，一跃而起，窦尔墩也跃起，与和尚在梁宇间拚杀。过了一顿饭的时候，窦尔墩因为体力旺盛而且拿着钢刀，那和尚赤手空拳又饮酒过度，于是跌倒在地上，窦尔墩手起刀落将和尚杀死。窦尔墩招呼众妇女带上和尚所藏的全部金银财宝，呆在空旷的安全地方；招呼那旅客打好包裹，牵出两匹马来，便放火烧那寺庙。烈火烧起之后，附近村的人赶来救火，窦尔墩与旅客才一前一后策马离去。

天大亮的时候，到了岔路口，那旅客感激窦尔墩救了他，想分给窦尔墩些金钱。窦尔墩说道：“算了吧!如果想要你的金钱，还用等到这个时候吗?”于是二人分道上路。

(李恩清译)

在清代，也许是社会不断进化的关系，也许是受外来文化的冲击，也许是阶级矛盾的日益尖锐，作者为从生活的片断，揭示社会本质，笔记小说更风行一时。只有四百多字的《窦尔墩》，比短小说还要短，连美国的微型小说，也甘拜下风，正因为它字数少，内容单一，所以现代只好以此类推，称它为小小说了。更值得称道的是《窦尔墩》这篇小说，虽说内容不是那么丰富，人物出场不是那么多，但故事情节却起伏迭宕，曲折动人。作者所以能够用简单的语言，来刻划不同的人物性格，在于其千锤百炼语言的基本功。如“僧出迎，貌狞恶，见客装甚喜，迎之食，俾与窦同室宿。”简短的二十个字，却把窦尔墩与一个旅客一同投寺庙，以及和尚出门迎客等不同人物、不同心情都描写得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作者在揭示小说的主题时，为了使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的性格更鲜明，充分运用了人物对话来刻画个性，再现生活。这种人物对话的表达技巧，不仅影响到戏剧、电影等文字作品，也影响到新闻写作、通讯、报告文学。

近些年来，报刊和语言讲话中，年年喊，月月喊：“要长话短说”、“宁要短些，不要长些”、“短些，再短些”，但翻看现在的报纸和杂志的文章，不仅没有短下来，反而越写越长。好象认为文章写短了就是没水平，其实则不然。当前各家大小报纸，在新闻改革中，炒版成风，乍一看，内容生动，花红柳绿。细阅读，空话越来越多。新闻与文学有密切的联系，要想把文章写得短而精，就应该多读一些古典笔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