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以神力创造了奇妙的宇宙之宫,
更把大地装点得绚丽多彩,郁郁葱葱。
他将生命的活力赐给了芸芸众生,
人间的君主便反映着他光辉的外形。
上帝啊!你独自创造了世界万物的形象,
主宰啊!为了战胜恶魔请赐我以力量。
让那痴情人的爱情之火终生燃烧我的心灵。
在我死去时请饶恕我生前犯过的罪行。
雄狮拿着盾和宝剑把塔玛尔女皇守卫,
我是个歌手,又应当怎样为她鞠躬尽瘁?
发辫乌黑如玛瑙,双颊赛过闪光的珠宝,
亲眼见过金太阳的人,谁能不为之倾倒?
让我们为神圣的塔玛尔女皇歌唱!
我曾经把最美好的颂歌献给女皇。
玛瑙湖的秋水当墨汁,芦苇作笔写诗情,
我的歌儿如宝刀的利刃,征服着人心。
为了颂扬女皇,我奉命谱写新的篇章,
赞美她眉如黛蛾,眼若晨星,睫毛长。
红宝石的嘴唇把雪白皎洁的珍珠掩盖,——
铅制的锤子虽然软弱,却能敲碎石块。
我需要技巧、语言和心灵才能把她歌唱,
我心甘情愿为她服务,请赐我灵感和力量。
且让我歌唱塔里爱尔,他曾把人民拯救,
赞美三位英雄,三位久经考验的朋友。
朋友,请为不幸的塔里爱尔共掬同情之泪,
忧伤的利剑至今还使我为他悲痛心碎。
我名叫卢斯达维里,要写出悠扬的诗篇,
把这古老的传说编成美丽的珍珠项链。
强烈的爱情使我这痴情人喜爱这个故事。
她是我最光辉的太阳,她统帅着战士;
她征服了我啊!熊熊烈火燃烧着我的身心,
如果她不加怜悯,我的归宿将是一丘荒坟。
这个故事很早以前就从伊朗流传过来,
犹如灿烂的明珠,被大家传看,令人喜爱。
我只不过用格鲁吉亚的诗句将它谱写成章,
给我的心上人歌唱,我为她满怀忧伤。
目眩神迷的痴人啊!心儿已向她飞去,
如今成了痴情人,独自在荒野里徘徊唏嘘。
但愿她拯救我的灵魂,哪怕肉体受煎熬!
如果我颓丧枯槁,又怎能颂扬三位英豪?
既然你的命运如此,那也就是你的慰藉。
是工人就干活,是战士就去沙场挥刀杀敌;
是恋人当然就因爱情的痛苦而落魄丧魂——
不要指责别人,既然自己也怕人家议论。
诗歌是一种认识,它使人有高尚的情操,
奇妙的语言娱悦视听,令人心地善良美好,
只要不是聋子,琅琅的诗章谁都欣赏,
一般言语松散,诗句则精练而有力量。
千里驰骋不怯力,才配称为马中的良骥,
球球命中不失脚,方显出球场的绝技。
诗句奔放韵多彩,才算是光荣的歌手,
他发现语言贫乏,自己就会勒住马头。
如果诗歌的言语突然变得含糊不清,
这时去看看诗人,你会感到发人深省。
他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就暂且后退几步,
勇敢一击,往往能降龙伏虎,天堑变坦途。
…………
阿拉伯人把痴情人叫做美奇奴,
他如痴似醉地追求理想化生的珍珠。
为了攀登巍巍高峰,有人耗尽精神,
而浪荡色鬼渴望的却是漂亮的女人。
真正的恋人应该比太阳更美丽,
智慧、力气、辩才对他都适宜。
他富有、宽厚,充满激情,永葆青春,
没有这些天赋的美德,怎配称作恋人。
爱情的本质永远美好、忠实、不可思议,
决不能把纯洁的爱情和色情相比拟。
色情和爱情——一在地窖,一在云霄,
任何人也不应该把这二者混淆。
美奇奴的心啊地久天长,与浪子迥然两样,
他忠于心爱的人,因为离别而万分悲伤。
即使心上人异常骄矜,他也并不因此气愤,
我知道,爱情并不在于转瞬即逝的亲吻。
轻薄儿把这个抱在怀中,眼睛已盯上别人。
这种反复无常的玩笑岂能称做爱情。
只有恶少才会这样不负责任地戏耍,
美奇奴却把一切都撇下,心上只有她。
热恋的美奇奴有自己唯一的规矩,
把痛苦深藏在心里,梦中与情人团聚,
满怀着离情别绪,相思使他如痴似醉,
但温顺地听从他心上的人支配。
他那颗受伤的心从不向人泄露秘密,
他不愿意他的意中人无辜遭人睥睨。
他不去她家问候,只将深情藏在心头,
他把甜蜜的慵懒看作是一种幸福和享受。
随便谈论所爱的姑娘,这种人岂能信赖?
他又何必乱来,还不是自我损害?
这哪里是把她赞颂,如果同时有损芳名?
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令意中人伤心、不宁。
我不懂,狂妄的人装假有什么好处,
如果不把姑娘追逐,难道就别无出路?
为什么要玷污她在人们心目中的名声?
但恶棍却觉得吃蜜糖也不如恶语伤人。
美奇奴为爱人痛哭,这是一种高尚的行为。
他浪迹天涯,博得世人的尊敬和赞美。
他的心灵中铭刻着一个美丽的身影,
他认为不应该向众人诉说自己的爱情。
(汤琉强译)
【赏析】
《虎皮武士》是格鲁吉亚古典文学的最高成就,也是世界著名史诗之一。《虎皮武士·序诗》作为这篇中世纪长篇剧作的开端,用华美优雅的语言和多样的修辞手法为整首诗奠定了意气昂扬的基调,在风格、主题等各个方面都起到了提纲挈领的作用,贯穿了尊重“人”、爱护“人”,以“人”为中心的思想,体现了诗人的人文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理想。
忠君爱国、爱情、友情是人的高尚情感,也是序诗的各个诗节交织体现的三大主题。忠君爱国是英雄史诗的共同特点,在序诗的第一诗节就有所体现。诗人通过歌颂造物主的神力来间接歌颂人间的君主,表达了对英明神武的君主的崇敬,以及对多姿多彩祖国的热爱,充满了民族自豪感。卢斯达维里所生活的年代,正是格鲁吉亚逐步建立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的鼎盛时期。诗人敏锐地感到了时代的变化和个人的渺小,将这些细腻的感慨抒发在第二诗节中。在第三至第五诗节中,卢斯达维里先用保卫女皇的雄狮作比,后又自问自答什么是诗人的职责。他身处民族意识上扬的大环境中,认为人应为祖国各尽其责,而诗人的职责就是缅怀“曾把人民拯救”的英雄,赞扬先辈的丰功伟绩,记录自己民族的创业史和历史上的大事件。在层层渲染铺垫后,诗人抒发了自己愿用新的篇章献给女皇的强烈愿望,表露了诗人的创作动因。而“如宝刀的利刃”、“铅制的锤子虽然软弱,却能敲碎石块”的借比,则蕴含了诗人对自己的“征服人心”的杰出诗才的信心。他用“玛瑙湖的秋水”比喻“墨汁”,用“芦苇”比喻“笔”,富有浪漫主义色彩,这也是诗中其他比喻的共同特点。
本诗异于其他英雄史诗之处,就是没有过多地宣扬为荣誉而战的勇气和刻画大量的神怪,而将笔墨更多地集中在叙述爱情、友谊等人类的美好情感中,充满了人文主义精神。诗人用过半的篇幅表达了自己的爱情观,他认为忠贞是区别爱情与色情的指向标,用各种修辞手法颂扬了爱情的忠贞,先用“崇高的爱情,是高尚情操的反映”的诗句直抒胸臆,再用浪荡色鬼的肉欲追求,对比反衬出诗人对美好的心灵的找寻,还用夸张的手法写到“色情和爱情——一在地窖,一在云霄”,将二者的区别放大。在歌咏真爱的同时,诗人还塑造了一个理想的“情人”形象,贯穿全诗始末,这与格鲁吉亚大多数人民所信奉的东正教有关。东正教还特别推崇圣母玛利亚,它从母爱的至高无上出发,认为圣母的地位高于耶稣。对于女性的“圣母式的崇拜”构成了序诗的特殊风格和气韵。除了爱情,友谊也是诗人歌颂的主题,通过“赞美三位英雄,三位久经考验的朋友”,为后面诗篇中塑造的三位英雄人物——塔里埃尔、阿夫坦季尔和努拉丁-普里东的出场作了铺垫。这些人物具有格鲁吉亚人民勇敢机智,团结互助,视死如归,疾恶如仇的民族精神和英雄豪气。忠君爱国、爱情、友情这三种“人”的珍贵感情,在诗中三足鼎立地表现了人文主义的意识,在中世纪具有超越时代的意义。
正如诗中所述,“这个故事很早以前就从伊朗流传过来”,序诗取材于民间口头文学。在继承优秀传统的基础上,他创造出16行诗体,截取民间传说的精彩篇章,“用格鲁吉亚的诗句将它谱写成章”。经过诗人的妙笔生花,史诗结构严整、诗行成熟、韵律优美,相比那些较原生态的粗犷史诗,吟诵起来自是别有一番风情。另外,这部史诗的语言虽然不太像其他民族史诗那样纯朴,却极尽文人描摹之能,运用了多种排比、对比、比喻、夸张等修辞方法。除了之前所提的创作动机以外,诗人还把自己的创作体会和目标、文学特性、语言自律等方面的高识远见写入诗中,尤其是对诗歌本质特征的认识,显得别具一格。
《虎皮武士》作为具有民族特色的伟大英雄史诗,张扬了民族的阳刚之气、英雄主义与民族自豪感,成为民族瑰宝,对后来格鲁吉亚文学产生了巨大影响,诗人也因此被后世认为是格鲁吉亚新文学语言的奠基人。
(杜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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