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马车上已布满星辰
漆黑丑陋的夜转了半个身;
在这荒凉的林中,灯火射不进
包围我的是一片寂静幽深!
闷热的泽非洛卧在落叶上面,
特茹河在平沙上昏昏欲睡;
没有轻声啾啭的小鸟,
没有平日夜晚啼叫的雕鸮。
只有我独醒,只有我,祈求命运
为我割断,我的心灵用以系住
丑陋消沉的肉体的丝线。
这恐惧,这忧伤使我宽慰,
因为在大自然彻底的沉寂中,
我眼前浮现出死神。
可怜虫才爱,盲目者才信
满口虚假承诺的女人!
你希望她忠贞!但很快
火炬便熄灭,白日来临。
黑暗中,轻捷的流星,
划过那寂静的夜空,
反复无常的热情曾伴随我
抚我心胸,伤我心胸。
我为他的悲惨经历涂抹香胶,
而对你的谎言,亲爱的,不用怕
我会展示上苍赋予的才华滔滔。
我见过无数奸猾女人,甜美、温顺;
如果她们向我许诺忠贞,我敢正视
就像那从神奇的梦中醒来的人
面对微笑我相信了命运,
面对女人的撒娇,我多么癫狂!
但是,我看到快乐转瞬即逝
霎时的闪电绝不会长久:
此刻身处黑暗的林间
在这潮湿,空旷的地点
我觉得,似处在阴惨,荒蛮的氛围
悲伤的阴影在墓地上蔓延。
这对我是个多么特殊的空间
黑暗的森林,荒凉的荆棘
令我产生甜蜜而阴郁的感叹!
啊!命运多舛未夺走我的全部:
我还有这件大衣,我还有
眼泪,抱怨,孤独和死亡。
生命在无益的劳碌中消耗
我卷入激情的浪涛,
啊!我自视盲目,啊!我梦想贫苦
在我身上,人类的本质、几近永驻!
虚假的存在无法使我幸福
思想有多少闪光令人欣喜!
但这里本性却向恶俯首
生命在其初始即遭玷污。
享乐,是暴君也是我的伙伴
这灵魂,干渴至极无法填满,
你从惨痛的经历中沉入深渊。
上帝……噢上帝!死亡何时夺走我的光明,
赢得岁月丢掉的那一刻吧,
不懂得生的人却懂得死!
(丁文林译)
【赏析】
博卡热是18世纪葡萄牙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擅长于爱情诗、田园诗和讽刺诗的创作。
这首抒情诗《紫檀木马车上已布满星辰》是博卡热真情实感的直接抒发,是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典型的直抒胸臆。该诗的创作背景和诗人当时遭遇的感情挫折密切相关。那场失败的感情深深伤害了诗人,并使诗人沉溺于自暴自弃、放荡享乐之中。在漆黑的夜晚,身处荒凉的林间,被一片寂静幽深包围的时候,诗人的灵魂开始觉醒,他痛恨自己这副丑陋消沉的躯体,他害怕自己那干渴至极无法填满的灵魂,他也明白自己从惨痛经历中沉入了深渊——被上帝遗弃的深渊。
可诗人无法摆脱,难以自救,难以释怀,那惨痛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那女人的满口虚假承诺,只有盲目者才信,只有可怜虫才爱,但诗人就是信了,就是爱了,闪电般转瞬即逝的快乐之后留给诗人的是永恒的悲伤、堕落和不停下沉的深渊。“命运多舛未夺走我的全部: /我还有这件大衣,我还有/眼泪,抱怨,孤独和死亡。”多么悲伤的诗句,可见那段感情给予诗人的是多么严重的打击,导致诗人从此一蹶不振。这样的生存状态,这样的灵魂,也是诗人自己所厌恶、所不齿的,然而自己却始终无法摆脱!黑暗的森林,荒凉的荆棘,这阴惨蛮荒的氛围会令诗人感到甜蜜,因为这种黑暗和静寂会令人联想到死亡,而死亡在诗人眼里就是一种解脱。就像是得了不治之症的垂死者,诗人被灵魂的不治之症折磨得丑陋消沉,只求解脱,死亡成为一种甜蜜的归宿。在诗歌的结尾,诗人激动地呼唤死亡的来临,祈求死亡夺走自己的光明。死亡是恐怖的,就像这荒凉幽深的黑暗树林,彻底沉寂,但是,对于诗人这颗沉入深渊的、干渴至极无法填满的灵魂来说,比起死亡,活着更加恐怖。所以,不懂得生的人未必不懂得死。
从这首诗歌中我们可以看到,博卡热把他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世人面前,把自己灵魂的丑陋、内心的矛盾、无限的痛苦都清晰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另外从形式上来讲,诗歌可以说由四首彼特拉克体十四行诗组合构成,由树林、死神到奸猾女人再回到树林、死亡,笔法酣畅淋漓、自然奔放。
(潘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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