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临洺驿
晴髻离离,太行山势如蝌蚪。稗花盈亩,一寸霜皮厚。
赵魏燕韩,历历堪回首。悲风吼,临洺驿口,黄叶中原走。
-----陈维崧
这是一首纪游怀古词。“临洺驿”在今河北省永年县,古有临洺关,东临黄河,西望太行山,离邯郸市很近,这就是“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韩愈《送董邵南游河北序》)的燕赵之地。战国以后的各个时代里,不知有多少失意之士,面对这块土地感慨万千、潸然下泪。陈子昂是一个,陈维崧也是一个。
一起写登览所见。作者以江南游子漫游北方,最为突出的感受是北地的早寒和景象的萧瑟,首二句当是傍晚斜日下远眺太行山的情景——峰峦攒聚,状如佛头上的螺髻;山脉蜿蜒,状如蝌蚪古文。地里庄稼已经收割,大片野生的稗子正在扬花,一片白茫茫的,如一层厚厚的霜皮,传达出逼人的寒意。几句粗笔点画,境界阔大而苍凉,正好向怀古之情过渡。
过片写登临怀古。就在作者脚下的这块土地上,曾经发生过多少诸如三家(韩、赵、魏)分晋、秦灭六国(齐、楚、赵、魏、燕、韩)的沧桑巨变、杀伐战争。同时也产生过多少诸如燕昭王、乐毅、廉颇、蔺相如一类的风云人物,演出过多少君臣契、将相和一类的历史活剧。然而一切都成了历史,眼前却是一片沉寂。“堪回首”三字,当作反诘语气读,即不堪回首。细味又并非历史岁月的不堪回首,而是历史与现实的对比令人觉得不堪回首。两句表达的是一种失落惆怅的情怀。“悲风吼”三句,则紧扣北地霜风,因其风向南,故云“黄叶中原走”。词人的怀古,似已通感于自然,一时“狂飙为我从天落”,令结拍极具神韵。词末的意境,使人联想起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的“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那样的写法。陈维崧喜欢运用这种通感自然的表现手法,且常用于词的结尾,另如《好事近》“话到英雄失路,忽凉风索索”,也很警策。
词中未提到任何具体的历史事件,也没有明言任何具体的历史鉴戒,内容相当含混,同时也就留下了很多想像的空间。作者出身于讲气节的文学世家,祖父陈于廷是明末东林党中坚人物,父亲陈贞慧是当时著名的四公子之一,以反对阉党而遭致迫害。明亡时,作者年届弱冠,入清后虽补诸生,但长期未得官职,游食四方,身世飘零。读者知人论世,从此词含混的历史感慨中,也能无误地辨认出一些怀才不遇,类似于陈子昂《登幽州台歌》那样的感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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