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金门 厉鹗
七月既望湖上雨后作
凭画槛,雨洗秋浓人淡。
隔水残霞明冉冉,小山三四点。
艇子几时同泛?待折荷花临鉴。
日日绿盘疏粉艳,西风无处减。
《谒金门》调填词的常法,是于起首的三字句开宗明义,或点现主旨,或交代背景,上片即据以生发;再由下片宕开波澜,给人以步步展开之感。此词也不例外,起句“凭画槛”三字,以水槛的处所应现“湖上”的题面,显示了全篇览景抒怀的走向,从而自然而然地过渡到“雨后”的题意。次句即极为洗练地予以接迎,“秋浓人淡”四字,是全篇的警策。它与作者在《玉漏迟·夜雨感怀》的名句“病与秋争”,可谓状抒秋感的双璧。这四字从外化的意象来说,表现了作者凭栏所见,无非是满目秋色,冷寂的秋意已抹去了湖上人物活动的影子;从内化的情愫来说,反映了词人意绪的悲凉、深沉,心境已经淡化到兀然不复自知的地步;从综合两者的词作风神来说,则目与心接,神(主观)与物(客观)已融合为一,奠定了全作孤寂清婉的基调。所以这里的“秋浓”、“人淡”,已然将“湖上雨后”的气象氛围、意境心情一网打尽,接下来的描写,不过是在总体印象上再作局部的点染和增饰而已。三、四两句,会使人联想起陆游“残霞明水面”(《秋晚》)、刘禹锡“秋景墙头数点山”(《秋日题窦员外崇德里新居》)之类的诗句,但词作并非由此翻出,因为这种种的秋日常景,本身就最易迎合“秋浓人淡”的先入之见。
至此,如若再继续铺排更多的眼前景物,也不能获得意象上新的突破,反而会产生蛇足之嫌。因而词人在秋感已然饱和的前提下,于下片转入了怀人。从词中也可看到,作者于雨后来到湖上“凭画槛”,自非无因,本意是来赶赴或缅怀一场未果的荡舟之约。“艇子几时同泛”一句值得注意。用“艇子”而不取常用的“画船”、“兰舟”之类,显然含有《古乐府》“艇子打双桨,催送莫愁来”的用意(李商隐《莫愁》“若是石城无艇子,莫愁还自有愁时”、周邦彦《西河》“莫愁艇子曾系”都强调过这种联系),也就是说,词人怀望的对象实是一名女子。于是,我们明白了“待折荷花临鉴”的联想与暗挑。词作中的“湖”指杭州西湖,七月十六(既望)至多只能算是初秋,而词人却一味感慨粉荷日残、西风不减,并在绿肥红瘦、秋风渐紧的萧条感中暗寓了年华渐老的忧伤,也就不令人奇怪了。而且,将这一心得去回味上片的“秋浓人淡”,又更可体会到这四字的窈曲与隽永。
词人是浙西词派的主要代表之一。浙西词以“婉约隐秀”著称,本篇可作为一则代表。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说:“余最爱樊榭《谒金门·七月既望湖上雨后作》。……中有怨情,意味便厚。”将“怨情”拆作怨、情二层解,则陈氏此评颇中肯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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