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周权
东坡苦守彭城,既治决河,乃修筑其城,作黄楼城上,以临河。以土实制水,因以黄名楼。楼成,王由作赋,坡翁为书之,刻于石。予回自京师,登楼怀古,并感项籍遗事,末章及之。
登临把酒,问黄楼人去,几番风雨?妙绝颍滨楼上赋,坡老龙蛇飞舞。千载风流,两翁笑傲,淮泗归谭麈。衣冠安在?我来空自延伫。
下视阛阓喧尘,惨昏烟落日,西风鼙鼓。昔日争雄怀楚霸,百万屯云貔虎。世事茫茫,山川历历,不尽凭阑思。城头今古,黄河日夜东去。
这是一首彭城(今江苏徐州)怀古词。词前的序文,交代了填写这首词的缘由。作者系处州(今浙江丽水)人,几度入京求仕,都落第而归。徐州,是作者南归途中的必经之地。作者登楼怀古,回望京师大都(今北京),并对往昔项籍之事有所感怀,词的最后就写到这一点。词的上片,怀念苏氏文业;下片,怀念项籍武功。
词一开头,就感叹苏氏兄弟去世到目今,早已是时移世换了。“登临把酒,问黄楼人去,几番风雨”,登临黄楼,高举酒杯,试问黄楼的主人去世之后,到现在,人世间又经历了多少折腾?“黄楼人”,指苏轼、苏辙兄弟两人。“风雨”,一般都比喻人世间的折腾。“几番风雨”,既指苏轼经历了几番风雨,也指整个社会经历了几番风雨。苏轼离徐州调任湖州太守不久,因文字之祸被捕,险些丢掉性命,幸亏有人营救,才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这就是一时震惊朝野的“乌台诗案”。苏轼晚年,又一贬再贬,一直贬到海南岛。直到宋徽宗即位,苏轼才遇赦被召,但在回京途中的常州(今属江苏)就与世长辞了。这是苏轼所经历的“几番风雨”。苏轼之后,北宋统治集团内部党争一直没有停歇,而金兵又大举南侵,致使北宋灭亡。南宋半壁江山,后又受到蒙古铁骑的蹂躏,至使整个宋朝灭亡,建立了元朝帝国。这就是整个社会所经历的“几番风雨”。“几番风雨”四个字中,包含了作者无限的感叹。顺着“几番风雨”,作者又进一步感叹:“妙绝颍滨楼上赋,坡老龙蛇飞舞。千载风流,两翁笑傲,淮泗归谭麈。”苏辙(别号颍滨)当年在楼上作的《黄楼赋》,可谓绝妙之作;苏轼当年的书法,犹如龙蛇飞舞,堪称神品。千年难得的风流业绩,两位老先生笑谈傲视的神态,现在在淮河泗水一带,早已不过作为一种清谈的资料罢了。淮泗,指淮河泗水,都流经徐州地区。麈,俗称拂尘,作用如现在的掸帚。谭麈,即清谈。因为魏晋名士清谈时常手持麈尾,故名。这里,“妙绝颍滨楼上赋,坡老龙蛇飞舞”,是极赞苏氏文业,调子是激昂欢乐的。可是“淮泗归谭麈”一句,调子急转直下,笼罩着怅惘的感情、虚无的色彩,也充满着无限的感叹。接着,作者又进一步感叹:“衣冠安在?我来空自延伫。”现在,象苏氏兄弟那样的“衣冠”人物又在哪里呢?我来到这里,不过是空自徘徊而已。“衣冠”,一般指代士大夫,这里指代苏氏兄弟。“延伫”,犹言徘徊。“空自延伫”,把怅惘之情,写得更深了一层。
徐州,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所以下片开头,便想象徐州古战场的情景。“下视阛阓喧尘,惨昏烟落日,西风鼙鼓”,从楼上下视地面,似乎看到了古战场的景象。街道中,一片喧嚷,尘土飞扬;黄昏时,落日无光,烟雾弥漫,充满着凄凄惨惨、昏昏沉沉的气氛。“阛阓”,市场,也指街道。“鼙鼓”,古时军队中的战鼓。在徐州的古战场上,最突出的英雄人物,要数项羽。所以,接着笔锋便转到对当年项羽英雄气慨的描述。“昔日争雄怀楚霸,百万屯云貔虎”,值得怀念的是昔日争雄的楚霸王项羽,他曾率领着百万勇猛的军队,象云层聚集在一起,奔驰沙场。“屯”,聚集。“貔”,古代传说中一种象熊的野兽,旧时比喻勇猛的军队。怀古之后,作者便从对历史的沉思中,回到了对于现实的叙述。“世事茫茫,山川历历,不尽凭阑思”,世事茫茫,本难预料;山川历历,千古如此;凭栏远眺,思绪不尽。“历历”,清晰的样子。看到的,还有“城头今古,黄河日夜东去”,城头,古今都是如此;而黄河之水,日夜东流,一去不返。苏氏兄弟的文业,项羽的武功,不也都象“黄河日夜东去”一去不返了吗?
这首词感慨历史上的文业、武功,犹如黄河日夜东流,一去不返。从这流动的历史画卷中透出历史发展的辩证法,时光如流,世事不居,确是“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词人还只看到“世事茫茫”、“城头今古,黄河日夜东去”的一面,而不能深进到新陈代谢的必然规律,也就是古今变化、人事代谢过程中一代胜一代,新生的必然替代腐朽的、陈旧的。古人受历史与阶级的局限是必然的,我们也不必苛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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